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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当烟花玩

◎“没办法,你太乖了呗。”◎

绿皮火车驶过旷野, 车轮与轨道有节奏地碰撞着,带动床架不时摇晃。

在最后一声摇晃中,浅眠的云桉还是醒了过来。

她认床, 又在陌生人多的环境, 根本睡不着。

她从被窝里探头出来,对面两个床位都暗着,尹小月和宋木临已经睡下。她又扶着床架, 悄悄往下探,她不敢太大动静,怕万一赫凯没睡着,会被突然探头的她吓到。

结果床下是空的。他并不在。

云桉又收回身子。可能去洗手间了吧。

她躺回床上,抱着外套当作玩偶, 在黑暗中发呆,听脚步来来往往, 浅浅的鼾声四起,才发现身下的车架不再摇晃了。

应该是火车驶到了站台。该趁这个间隙赶紧睡觉的,但一想到不如意的高考,云桉还是不能安心睡觉。

于是没有困意的她拨开手边的窗帘,想看看火车到哪了却看见熟悉的隽拔身影。

简陋的站台亮着盏灰白色的灯光, 显得有点冷清。

赫凯套了件冲锋衣外套,站在站台,背对她的视角举着手机, 像是在拍照。

他也没睡吗。

云桉悄悄盖上窗帘,又躺回床上, 试着催眠自己睡觉。但默默了会, 她还是蹑手蹑脚爬下了架子。

在黑暗中摸索着穿好鞋子, 她扶着车壁, 小心绕过在过道睡觉的乘客,也出了车门。

干燥清凉的空气让云桉那零星半点困意也没有了。

一缕夜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她抬头看了眼站牌,火车停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

身前走过两个打着哈欠的乘务员,云桉边走边好奇打量。

夜色四合,看不出远处是什么景色。而在这无边无际的黑雾中,小站台亮着沉寂的光,宛如一座无人的小岛,身后火车则化作一条沉睡的鲸鱼。

小站和越市那气派得像机场的站台不同,尽是灰白色的水泥地,落了皮的水泥柱子间隔立着,撑起简陋的天花板,远处楼梯口还贴着锈迹斑斑的标语,孤单又安宁。

“赫凯”,云桉轻轻喊了声。

男生立马转身,似是惊讶,没说话就先皱眉,“怎么不穿件外套?”

夜风从旷野吹来,穿过大开的站台,吹起了她的散发。

云桉打了个冷战,“我忘了。”她还以为这是拥挤越市的夏夜,闷热逼仄。

他走回她的身前,脱下自己的冲锋衣。

“穿上吧”,他将衣服给她。

云桉连忙摇头,“不了谢谢。”

这是他的衣服,她不好意思穿,而且他也只穿了件短袖,害他着凉怎么办。

少女的心思总是柔软彷徨,少年却有时候直白得不解风情。

“赶紧穿上”,他直接把衣服扔过来。

这人。

云桉慌忙接住,抬头看他,他眉眼微扬,说:“穿上,带你看个东西。”

云桉还在考差的心情里,对什么事情都兴致恹恹。

她并不好奇赫凯说的那个“东西”,还在执着问:“那你不冷吗?”

“不冷。”他收起手机,将手插回兜里看她。

而云桉抱着他的衣服还有点犹豫。

手上的衣服仿佛带着他的体温,像会呼吸一样。

云桉的心跳莫名有些快。

她没有穿过男孩子的衣服,担心这样会不会太亲密。

她正别扭着,身前少年又催,“赶紧穿上,一会该感冒了。”

他好没耐心哦。

云桉鼓了鼓脸颊,扭捏穿上。

扬开他的衣服,他的东西自然是上乘品,看着冷峻的银灰色冲锋衣穿起来竟意外柔软,立马挡出了寒风。手臂穿进袖子,男女生的体型差异让她觉得陌生,她指头才堪堪穿出长袖,只好把袖子又拉了拉。

衣服左袖一贯的十字罗盘,是他最爱的牌子,他甚至带动省附不少男生也跟风买这个牌子,都快成了他的标志。

于是云桉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就好像他最爱的十字罗盘不是在衣服上,而是在她身上。

衣服上传来他的余温,飘来的雪松香弥散在旷野经久不息的风里。让她突然想起那次拍鞋照,掉进他的怀里,又或是十七岁最后的夜晚,和他撞到一块去。

果然还是太亲密了吧。

云桉兀自摇着脑袋,打断自己的想法。

“啪。”

突然衣服口袋里掉了个蓝黑色小盒子——Marlboro.

云桉好奇蹲下。

“云桉,过来看。”这时少年催。这是个两面大开的站台,一面倚着停靠的火车,另一面面朝旷野,赫凯就站在另一面。

云桉捡起那烟盒,朝他走去。

“看什”

她话没说完,他很幼稚地伸手挡住她的眼睛,绕到她的身后。“等会。”

云桉更加一头雾水,“是什么。”

他推着她往前再走几步。

“Suprise——”眼前的手突然拿开。

往前看,没有了小站台那破旧天花板的遮挡。

夜空满天星星,如旷野开满了明亮的花,气势宏伟又沉静。

云桉睁大了眼睛,“好漂亮”她从没见过这么气派的星空,与温和的小县城和繁华的越市大不相同。

赫凯看着云桉那闷闷不乐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心里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对。”

在一个无人知道的破旧小站台,少年少女站在一片意外看见的星空下。

云桉回头看他,“你刚刚就是在拍这个吗。”

他从她身后走回她的身前,“本来想喊你,但我看你睡了。”

只能拍下来,等你醒了给你看。

赫凯猜云桉这几天为了高考放榜的事情没有好好休息,并没有打扰她。

而云桉听完赫凯的话,不好意思敛下目光。

云桉猜他这种大少爷,应该不太习惯在火车上过夜,但是机票对她来说又太贵了。

“抱歉,你坐火车会很不习惯吧”,她轻声道。

手藏进他的袖子里,拘谨地搓了搓。

面前男生的语气倒是轻快,“不会啊,看见这个星空就值了。”

云桉听赫凯这么说,松了口气,抬头正好与他对视。这时他插着兜,缓缓凑前看她。

“怎,怎么了”云桉紧张。

半晌,他突然笑道:“你好像一只熊猫。”

云桉:“”

这什么人啊!?会有人拿熊猫形容女生吗!

云桉正要发作。

他先笑了声,“逗你的,还是很漂亮。”

反正什么都是他说了,真可恶。

云桉侧过身去,不再理他。

赫凯想他刚刚的玩笑是不是开过了。他还挺喜欢看她像猫儿一样炸毛的模样,但是她心情不好,他还这样说,好像有点过了。

赫凯碰了碰云桉,云桉并不理他。

"别生气了,我今晚可是带你飞了一晚。"于是他说。

云桉一窘,这人居然很会邀功。他们和宋木临、尹小月四人在火车打了一晚上的维和精英。赫凯说着不玩手游,但是操作和游戏意识始终在,于是云桉这个根本没玩过游戏的人,在他的带领下,上了一晚上的分。

可恶,云桉感觉自己突然就不生气了。可她又不想马上原谅他,那太便宜这个笨蛋直男了。

“那我要抽一支这个。”云桉转身,举起手里的万宝路香烟。

赫凯看着云桉手里那盒烟,表情竟难得定住。

他虽然十五六岁就抽烟了,但在云桉面前还没有抽过。她是那种乖乖女,一眼望过来的眼神都带着纪律与温和,让他莫名就收敛。

“你抽过吗?”半响,赫凯摸了摸鼻子,不自在道。

云桉摇头,“所以我想试一支。”一直压抑太久,安全范围内抽一支烟也未尝不可。

赫凯算是看出云桉乖乖女骨子里也有点叛逆的本性,敢未成年去夜店,现在就说要抽烟。

他注视她的眼睛,看出她的不开心。小站台吹起了风。他没有说教什么,拿出打火机。

云桉见他甩开打火机凑前,想起他刚刚说她像熊猫,不甘示弱道:“你好像小弟哦。”

说完她眼神朝他手臂上的纹身抬了抬,“尤其这样更像了。”

而她,冷哼两声斜斜扬唇,她就是让小弟点烟的大姐大,哼哼。

“你自己钻木取火吧。”谁知男生立马面无表情阖上打火机。

云桉一惊,立马伸手按住他,“我开玩笑的,你还说我是熊猫,我都没生气。”

赫凯看着按在手臂上的手。

因为衣袖太长,只露出少女干净的淡粉色指甲,她一双剪水曈看着他,可能因为哭太久,那双眼睛还湿漉漉的,像水洗过的玻璃,看着很让他心疼。

于是他悠悠叹了口气,“嗯。”

云桉倒是满意地笑了笑。她就知道他会是她这些小发泄的帮凶。他的包容让人很有安全感,仿佛可以在他面前尽情地释放自己不同面,他不会让她受伤,也不会指指点点她。

于是云桉两指比耶,夹住了那根烟。赫凯看着云桉一副要抽烟也乖巧的模样,没好气地笑了声。

“你要先把烟嘴的爆珠捏爆”,他教。

“爆珠?”

“这儿”,男生的手虚虚拢过了她的手,长指捏住烟嘴,微微用力。

云桉还没来得及感受他的手有没有碰到她,他就已经收手。

他擦亮打火机凑前。云桉夹着烟,也靠向那火源。

两人的距离开始接近。

站台的风开始加大,忽地吹灭打火机。

第三次被吹灭以后,赫凯稍稍侧过身子,挡在了云桉面前。

就像还没张开的拥抱,近得云桉觉得她要是头一歪,就能靠在他的肩上。

于是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带着他的温度,环绕过她的发丝,她的肩颈,她的呼吸。

云桉一瞬间像被那温度抽去力量。

少年的身子那么挺立,站在旷野星空下,像平原里屹立的松柏,给迷路的旅人依靠。

“高三的时候好像没见你抽过烟”,云桉突然问。身上也没有烟味,如果不是南部星球里那个为他学抽烟的表白帖,她都不知道原来他会抽烟。

他拢掌,挡住了风,懒懒应了声,“没办法,你太乖了呗。”

云桉一噎,这怎么能赖到她头上。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火花稳定的燃烧着。

他抬了抬眉,无赖道:“万一你和老方举报我抽烟怎么办。”

“我才不会呢。”

他笑了声,收起打火机,“别一下抽那么多。”

云桉生硬地咬着烟尾,在赫凯的目光下,试探性地嘬了口。

烟尾那一点猩红又再亮了些。

从柔软烟嘴传来的冰凉薄荷像是冰雪,抽入口腔,令人立马精神,云桉眼睛亮了亮,一口气还没呼出,又抽了一大口。

尾随而来的烟草气息却立马封堵了她的呼吸。

“咳咳”她冷不丁被呛到。

辛辣的烟草刺激着她的鼻腔和喉咙。

云桉轻咳着,“这不好抽。”

他笑了声,像是不意外她会是这反应,“所以试过这一次以后下次别抽了”

“嗯”云桉赶紧吸两口旷野的新鲜空气。这也算是她走的一小步路,得出结论:她大概抽不来烟。

赫凯从烟盒里再抽了根,云桉都不知道他抽烟了,再遮遮掩掩好像也没必要。

“我抽一根?”他说。

云桉有些意外,不明白赫凯为什么抽不抽烟要问过她,“可以呀。”

“咔擦——”

身边男生再擦亮打火机。比起云桉那一板一眼的抽烟,赫凯倒是自在熟练多。

而云桉又试了两口,喉咙又是一阵辛辣,连一开始让她惊艳的冰薄荷也变得难以忍受。

赫凯看了眼云桉那小脸紧皱的模样,还是停住将打火机往烟尾送,“你会不喜欢烟味吗?”

他就是怕她不喜欢烟味,所以高三才没有在她面前抽过烟。

云桉摇摇头,“不会。”父亲做木雕有时候需要蒸熏木材,烟草的微微焦味反而让她有些熟悉。

“就是抽起来太呛了。”

“好,那就不要抽了,你应该不习惯。”

赫凯这才咬着烟,低头将烟尾递进那火花中。

云桉看着赫凯口中的烟尾燃起猩红,像开了一朵花。

薄荷烟草昧萦绕,让人一下清醒一下迷惑。云桉突然想,如果觉得赫凯抽烟的样子好帅,是不是不太乖。

“那这支怎么办”,云桉打断自己的想法,举了举手里的烟,“不就浪费了?”

她多依赖赫凯,干坏事干一半后悔也需要他的放弃指南。

他叼着那细长的万宝路,朝上吹了口气。

懒懒看过来的目光像头顶那片星空,辽阔又沉静,仿佛那里能在他的保护下,随她撒欢。

“不喜欢就当烟花玩呗。”少年咬着烟,没点正形笑道。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轻松点,是我桉和校草久违的两人世界~

大家周末快乐:D

有点低烧,今晚就不更了,明天给大家更二合一,这一章留评发红包作为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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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迷信人家

◎每年竞得宝顶殿头香的都是同一户人家。◎

最终绿皮火车在凌晨驶到了神仙山山脚, 云桉他们四人赶了最早一班大巴。

本来售票员见云桉他们是外地人,还想坐地起价宰他们一顿,幸好云桉机敏地往左一小步, 把半臂纹身的某位酷哥推了出去, 售票员立马老实。

颠簸的大巴行驶在盘山公路,已经能看见远处云雾像棉花似的,成团盘踞在远山之巅。

神仙山高度在一千五百米左右, 算得上名峰,可惜所在的堰市并不是什么大都会,而神仙山也没有响当当的历史故事和神仙传说,因此名气远比不上五岳。如果不是传言山上五山十刹格外灵验,估计更没人来旅游。

大巴在盘山公路上弯弯绕绕, 零星几个游客倚着车窗昏昏欲睡。

云桉和母亲报过平安,收到郑彩霞赞助的一千块旅游费用。

这钱对旅游来说,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云桉她们母女还要偿还云有房之前看病欠下的费用,马上父亲的忌日也要到了,又是一笔花销,所以云桉并没有收。

Yuna:【不用了妈妈, 林姨结了这个月的工资,我自己可以支付的】

Yuna:【谢谢妈妈,爱你!】

亲爱的麻麻:【那有需要记得和妈妈说, 出去玩就玩得开心点,别省着】

亲爱的麻麻:【到了山顶记得报平安】

郑彩霞并没有责怪她的高考成绩, 这让云桉更加愧疚。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 她该给妈妈带去一个好消息, 让妈妈高兴一下的。

云桉收起手机, 落寞地倚着车窗。

一旁尹小月已经全副武装,防晒袖防晒帽,墨镜推到头顶,举着大幅旅游攻略,兴致勃勃道:

“我们一会到半山腰先找个旅馆寄放行李,然后沿东神道开始爬山,赶着下午6点十五到天南峰看日落,接着晚上就在峰顶的山海民宿落脚,明天早上六点看日出,接着再沿西神道下山。正好极限两天玩完所有景点!”

车窗外的阳光愈发澄澈透亮。

小巴驶过山腰郁郁葱葱的古树,那阳光被树木枝干遮挡,也一道一道地间隔照入小车,轻盈欢快。清亮树影被日出晨光拓在山路上,破旧小巴像是行在山水画里。

少年透过干净车窗,婆娑剪影中看着郁郁寡欢的少女。

“桉桉你觉得怎么样!”尹小月撞了撞她。

云桉出神看远处翻腾的云雾,被尹小月唤回了注意力。

小姐妹一脸兴奋看她,她也不好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泼别人冷水,便强打起精神,也兴高采烈道:“当然!”

尹小月满意地点点头,将旅游册子收回包里,这时一个脑袋从旁边伸了过来。

宋木临:“喂喂队长,这个行程太赶了吧?照顾一下病人好不好。”

昨天他们玩维和精英组了一队,尹小月是队长,宋木临喊了一晚上,这个绰号也就留下了。

尹小月猛地一拉小包拉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请问你哪病了。”

宋木临将自己两个手腕递了过去,“我都已经玩出职业病了还不叫严重。”

这人这两天玩太多游戏,急性手腕肌腱炎了。

尹小月没好气一拍宋木临的手腕,在后者一阵疯狂倒吸气中,她目光一瞥,“你拿手爬山啊?”

“你”宋木临无话可说,忍痛坐回座位,望向前面位置的赫凯。

小巴位置逼仄,个高腿长的少年只能支出一条长腿在过道。

这两个女生订的死亡行程他宋木临听着都觉得腰酸腿疼,赫凯那个玻璃膝盖撑得住?

“凯凯,你觉得呢?”于是宋木临喊了赫凯一声。这货出声肯定能拦下这没事找罪受的行程。

前面的少年继续刷着手机,“随便。”

宋木临:疯子。

**

初晨的半山腰,一间冷清小面馆。

两个女孩不忙着点菜,继续捧着旅游册子热络聊天。

尹小月拿笔圈着,“桉桉我们到时候把这几个寺庙都拜一遍,这个主升迁,这个主发财,这个主学业”尹小月已经安排好在神仙山来一次运势的全方位升级,说到最后圆珠笔落在一处,重重圈了起来。

“尤其这个逍遥殿,求桃花最灵了!”

尹小月说得来劲,云桉郁闷的心情也冲淡了些,看着小册子上的摄影作品,“我比较想去看星空,日出云海也不错。”

昨晚在小站台的旷野星空让她印象很深刻,只可惜后来赫凯一支烟还没抽完,火车就要发车了,他们只能匆匆回火车。

“听说天南峰峰顶可以裸眼观星”,云桉说。

尹小月又翻了翻册子,在最后看见介绍,“是欸!天南峰峰顶还有一座金顶小庙,我们晚上在山海民宿落完脚就去那里看星星吧!林姨给我们挑的这个民宿简直太棒了!”

云桉开心点头,“林姨确实神通广大。”

神仙山虽然名气不大,但云海日出一绝,不少摄影发烧友都会专门落脚山顶的山海民宿过夜看日出。

所以那小小的山海民宿傍着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做起好过去打劫的生意,和客源平平的青浪不同,山海一间大床房要价两千五百块一晚都一房难求,就算租普通帐篷也要八百块一晚。

云桉他们四人是托林姨的福,白住了山海的两间双人房,省了六七千。所以云桉和尹小月也不好断人财路叨扰太久,只住一晚就赶紧下来。

他们已经先把行李箱都寄存在半山腰的旅馆,而今晚真正落脚的山海民宿还远在那山顶的天南峰上。

“噗呲呲——”

宋木临拿了瓶气雾剂,对着手腕一通喷。

而赫凯还在看手机,忙鞋子的事。

之前答应了帮唐把Moonlight的鞋墙弄好,还有新放出的一批鞋子要抢单,以及穿插着不时来找他买鞋的人。

他毕竟在赫家耳濡目染这么久,在父亲有意无意的培养下,自然不会是那种旅游就疯玩,恋爱大过天的人,更多是继承了赫寰鸣那种多项任务处理的商人风格。陈肥龙经常打趣赫凯是翻版的赫寰鸣,不无道理。

“你居然还随身带气雾剂”,宋木临将气雾剂还回给尹小月。

尹小月从小册子中神气兮兮抬头,“当然,我可是立志做旅游博主的人,这点装备还不时随身带。”

“牛逼”,宋木临艰难地举起茶杯呷了口,“所以队长,什么时候可以点单?我快饿死了。”

尹小月和云桉聊得正欢,又被打断,没好气白了宋木临一眼,“怎么你这么多事。”

云桉笑着打圆场,“好了,我们先叫吃的吧,一会还要上山。”

于是招来了老板娘。

对着菜单一看,云桉瞬间瞪大眼睛,一碗番茄鸡蛋面居然要四十块!?

神仙山上住的都是财神吧!?

赫凯和宋木临两位富家公子自然不会觉得价格有异,只是这种苍蝇馆子确实难讨他们喜欢,他俩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但是菜单里这么多菜品他们却只点了两碗杯面就足以表明态度。

最后云桉点了最便宜的二十元素包子一屉,而尹小月则秉着要养精蓄锐的态度,豪点了碗八十块的牛肉面。

老板娘快乐疯了,冰箱那块牛肉冷藏了这么久,终于有人吃了。

于是老板娘一面为他们写单,一面热情给他们讲起神仙山:

“别看咱们这论不上五岳,以前这可是皇家的地盘,风水最好,那山上的寺庙别提多灵了。求子生财旺桃花,都是有求必应。尤其那山尖尖上的宝顶殿,主旺财,商人们每年为了新年能在那宝顶殿上头香,砸下的钱财不计其数。”

“商人?”尹小月疑惑。

云桉也好奇问:“拜神还要砸钱吗?”

老板娘笑呵道:“对啊,南部沿海的有钱人大多信佛,而拜神明又讲究新年的头香最虔诚灵验,于是做生意的大户人家为了祈求来年生意昌隆、财源滚滚,每年都会来神仙山上香祈福。只是这零点的头香就这么一柱,自然是价高者得了。要我看,求头香至少要砸过千万。”

云桉咂舌,求神拜佛都能被做成一门生意,“这也太夸张了吧。”

老板娘在菜单上停下笔,继续道:“更夸张的还有。”

云桉和尹小月都全神贯注,“虽说是价高者得,但每年竞得宝顶殿头香的都是同一户人家。可见那户人家有多满意这儿的神仙了。”

“哪家呀?”尹小月插一嘴,“是不是什么大财团,我们听过吗?”

老板娘捂嘴一笑,“哎哟,我们怎么能知道?那越有钱的人都是越低调的。”

说完,老板娘撕下那菜单,一边写下餐桌号一面拖浆带水道:“这年头,神仙都先照顾有钱人,我们这些平头小百姓,最多在那户人家上香放烟花时,蹭个运气也许个愿,希望神仙也能看咱一眼喽。”

宋木临拧着手腕,瞥了眼赫凯,后者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事不关己的模样。

等到老板娘离开,尹小月兴奋地摇着云桉,“我们一定要去那宝顶殿上香!求我们来年大富大贵!”

“好啊!”

不一会儿,老板娘就端了一屉包子,一碗牛肉面和两份杯面上来。

舟车劳顿一晚上,云桉没多想,拿起包子咬了口,小脸立马皱到一块。那包子又酸又黏,散着陈腐的味道。

赫凯见云桉脸上表情变幻纷呈,“不好吃吗?”

“你吃这个吧。”

云桉牙齿被那包子粘着,一时张不开口,一手捂脸一手摆手,但是赫凯已经把他的杯面和她的包子对换。

等到云桉好不容易把黏在牙齿上的那块小面包剔下来,他撑着头看她,微扬的眼角好似还带着笑意。

云桉脸色一窘,该不会她刚刚用舌头剔牙的傻样被他看见了。

“我”云桉赶紧找补。

“赶紧吃吧”,他打断她说话,目光朝她面前的杯面抬了抬,“一会泡软了。”

云桉难为情地看他,只能吞下想说却未说完的话。最近好像越来越在意在他面前的样子。

云桉不再看他,小小声道:“谢谢。”

“嗯。”赫凯简单应了声,伸手捏了个包子。

但他也是拿起那包子,才刚到嘴边就已经放下,立马喊老板娘再给一份杯面。

毕竟是吃小饭店都要点白葡萄酒的少爷,菜品能不能入口,闻一下就知道了。

云桉听着赫凯加面,有些哭笑不得。

早知道还不如直接点这二十五一份的杯面呢。

而一旁宋木临打着病号的名堂,好不容易从尹小月那讨了片牛肉。刚要送到口里,也停住,闻了闻那牛肉片,皱眉道:“队长,你还是别吃了,这牛肉估计不新鲜。”

但是尹小月不信,“人家卤肉风味就这做法,你懂不懂啊。”

结果半小时后。

“岂可修,就只能到这了吗”

尹小月靠着云桉在一处长凳坐下,捂紧肚子道。

云桉帮忙拿着水,一脸担忧地摸了摸尹小月额头,还好没有发烧,“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是不是刚刚吃坏了?”

“估计是”,尹小月抬头,脸色惨白,“大意了”

宋木临两手插兜站在一旁,有些无语:“就这还旅游博主。都提醒你那牛肉不新鲜,还非杠本地风味。”

“有本事你别说风凉话”,尹小月捂着肚子,奄奄一息道。

而赫凯在一旁接起电话,唐打来问鞋墙的事。

“好了好了”,云桉打断尹小月和宋木临的拌嘴,拉过尹小月的手臂搭在肩膀,“先陪你先去看医生吧。”

他们里半山腰的小镇子还不远,可以折回去找个诊所。

赫凯正听着电话,默不作声看了云桉一眼,看她每次看见别人生病就非常紧张地要拉去医院检查,仿佛在害怕什么。

但尹小月屁股粘在长凳上,不肯起来,“不行这里一碗牛肉面能卖八十块,看个病还不得上千。”

这时宋木临发话,“行了,这钱我给你出。八十块一碗的面舍得吃,看病不舍得花钱。”

“那也不行”尹小月发出一丝微弱的呐喊,“好不容易来了,我死也要死在宝顶殿上”,说完又倚着云桉,有气无力道:“而且一晚上三千五,怎么可能不去住。”

云桉撑着尹小月,啼笑皆非,“那总不能硬撑着吧,万一出事怎么办?”

“我有带肠胃药,我吃个药,在山海躺一会就好了。”

“可”云桉还想说话。

“放心”,尹小月搭上云桉的肩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种事我有经验。”

云桉汗颜。

原来你还经常在外面吃错东西吗。

她还是不放心,“这样真的可以吗?”

“没事的”,尹小月冒着虚汗,“就是爬山费劲点。”

“就这还爬什么”,宋木临走前,看着死鸭子嘴硬的尹小月有些没好气,“别倒半路还得雇人抬你下来,我跟你坐缆车上去。”

尹小月捂着肚子,还嘴硬不能输宋木临一头,“既然如此,那这个宝贵的机会就赏你了”

宋木临懒得搭理她,又看向赫凯和云桉,“你们呢?要不一起坐缆车?”

云桉有些为难,她是想爬山的。

缆车一步登天,就错过沿途的五山十刹。于是她转头看向赫凯。

赫凯已经收了电话,“我和她爬山上去。”

她眼里亮出一点光芒。

宋木临无语。

算了,赫凯自己要找罪受,他也帮不了。

于是四人在缆车站台分道扬镳。宋木临和尹小月上了缆车,直达峰顶,而云桉和赫凯则调转方向,来到入山的神道口这。

赫凯两手插袋,眺望那云雾缭绕的群山之巅,眼底带着一丝冷意。

而云桉也抬头,望着陡峭没有尽头的山梯,深吸了口气,山间湿润的空气尤带檀香。云桉很是感慨大自然鬼斧神工地叹了口气,转头望向赫凯。

耳边隐隐能听到经文诵读,远处杳杳撞钟声,深谷飞出一只山鹰,扑着翅膀飞向天际。

“那我们爬山吧”,她笑道。

赫凯收回目光。

脚下十万八千登天梯,每一阶都覆着深绿苔衣,刀劈一般陡峭,向上无限延展,隐入壁立千仞的云雾中。

他动了动左膝,毫不犹豫地踏上那石阶,“好。”

【作者有话说】

一碗牛肉面的一带二

说了今天二合一,还欠一更的分量,所以明天周一也会更新

【明天也更】【明天也更】【明天也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以及封建迷信不可取,小说里的设定大家看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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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桀骜少年

◎群星更加闪耀,仿佛山风也在为他开道。◎

赫凯陪着云桉, 踏过神道一阶一阶,参观过一座一座古寺。云桉话不多,赫凯非常贴心地默默跟在她后面, 没有打扰。

从日出到正午, 又从正午到太阳准备下山。

神道上的旅人越来越少,石阶上的苔衣也从青绿色转为墨绿色,也越来越湿润陡峭。

山上偶有抬山客, 来问云桉是否需要抬着上山。随着云桉和赫凯越来越靠近天南峰峰顶,价格也逐渐从两千缩到八百。

“怎么他们只问我,不问你?”

他们在神道一处岔道口的小亭歇息,云桉边喷着防晒边问。

亭外雾霭流岚,天南峰的峰顶就在小亭旁边, 彷佛走完这几道台阶便到。

不知从哪跑来一只小黄狗,绕在赫凯的腿边。

山间湿润, 这小亭石凳覆了层水珠,因此不能坐下休息。少年撑着膝盖蹲下,伸手撸狗,懒懒道:“拿我的体力和你比?”

确实。

爬了一天,她已经开始喘气, 大腿也酸得不行,但是看赫凯,除了额前黑发有些湿意, 面色依旧如常,气都不带喘的。

难怪抬山客只问她。

云桉边抹匀脖子上的防晒喷雾, 边新奇看那小黄狗就这么乖乖把头伸到赫凯手边, 让她想起县城里老人说, 一个人如果讨小孩子和狗喜欢, 那他一定不会是坏人。

小亭子吹进一缕清风,云桉苦闷的心情也略有松动,“你要不要喷点防晒?”她问。

而高冷的少年一手和小狗握手,转头看过来,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皱了皱眉,直男上身,“我不爱喷这种东西。”

什么叫这种东西。

云桉决定怎么样都要治一治他这直男脾气,起身,摇着喷雾叮当作响,“不喷怎么行,会晒伤的。”她走前看,他的后颈果然已经红了一片,“你看你脖子后面都晒伤了。”

“哥们这基因是不可能晒伤的。”他摆起谱来。

两个人打闹着,最后赫凯乖乖低下头,让云桉把他后颈喷上。然后她又趁他不注意,给他脸上喷了两道。

赫凯没想到云桉敢这样招呼他,“Fuck.”

云桉立马往后跳开几步,这一跑,才发现腿酸得不行。她直吸气,忍着大腿的酸痛,眼底却终于生出几分笑意,摇着手里的防晒喷雾,“哦,佛门重地你也骂脏话。”

他一抹脸起身,伸出一手,骨节咔咔作响,一双笑眼弯起很是“和煦”地向她走来,“老子就骂了怎么了。”

都不需要撂什么狠话,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小黄狗兴奋得在旁边跳来跳去。

这时黄狗的主人来喊黄狗回去,大叔看见小亭子两个年轻人正“卿卿我我”抢着什么,害臊地哎哟了声。

云桉本跳着要抢回那被赫凯高举过头顶的防晒喷雾,见到有人来了,惊慌得立马乖乖站好,脸上也冒起热意,莫名有种在干坏事的感觉。

身边这人习惯脸皮厚,悠哉游哉放下手,冲云桉一脸神气地抛着手里的防晒喷雾玩。

云桉鼓起脸颊,用眼神说了句“幼稚”。

而大叔在过了一开始的意外以后,早就对现在开放的年轻人见怪不怪,倒是好不容易逮到两个外地面孔,大叔牵回小黄狗,在亭口吆喝:“小娃儿!你们是来爬山的不咯!”

神仙山的方言不似南越的方言九音六调韵律悠扬,乍一听有些冲,似是来者不善。

于是云桉下意识往赫凯身边靠了靠,结果听身边的男生也煞有介事地来了句本地话“是咯”。

云桉差点没笑出声,这人是要多无聊。

而神仙山的方言虽然生硬,却不难听懂。大叔寒暄了几句,说自己家里有些冷饮和瓜果,爬山消暑最好了,问云桉和赫凯需不需要。

山腰一碗牛肉面都已经八十块,遑论这说临近山顶的瓜果,傻子才买。但云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赫凯就已经在那“阔以”起来。

“有啥子水果不咯?”

他跟上大叔的步伐,还主动聊天,一副本地人的样子。

云桉跟在他身后,小小声道:“别买了,这儿肯定贵死了。”

“再贵能贵到哪里去,爷给你包了。”他不以为意笑道。

看着少年微扬的眉眼,云桉有些失神。他漆黑的瞳孔无比透亮,好像古树枝头上亮着水光的晨露,干净又自在,那是她渴望的从容自在。

他已经收回目光往前走。云桉回神,也赶紧跟上他。

大叔从一处泉眼捞起一个篮子。山里泉水清冽,可以直接当冰箱用。他们两个人各要了根水黄瓜和一瓶水,赫凯还另外要了两瓶咖啡。

云桉不禁腹诽纨绔同桌出来爬山也要喝咖啡,他是真不怕东西贵。

最后结款的时候,大叔喜笑颜开:“男娃儿,一共六贝六十软(660元)。”

“what?”他惊出英语。

云桉侧过脸去,低低笑出了声。

一声杳杳钟鸣荡起,清幽山谷里,野花随风轻轻摇摆。

神道攀着陡峭的山而建,狭窄的地方只能一个人走。那天南峰峰顶看着就在小亭子旁边,但望山跑死马,云桉和赫凯又开始翻起另一座山头。

云桉细嚼慢咽着那八十块一根的水黄瓜,抬头看,头顶枝繁叶茂,浓密的绿荫挡住了太阳的光亮。

山里没有了日照,便阴凉起来。

深谷不时传来莺啼,不知哪一处起风了,簌簌枝叶声像从四面八方环绕而来。

“你说这里大半夜会不会很吓人?晚上让你自己走你敢吗?”她捧着那水黄瓜,突发奇想问。

他三两口就已经把那水黄瓜吃完,“为什么不敢?”

“万一有鬼呢?”云桉异想天开。

他将那果梗随手一扔到垃圾桶,咬咬牙冷笑道:“那就问他要不要买水。”

云桉又低低笑出声。

走过一个狭隘的岔道口,石碑上一面指示下山,一面指示往上就是天南峰,而左转就是灵霄寺,供奉药师如来,主家人健康与康复,免除一切病痛。

云桉喘着气,在灵霄寺外倚着栏杆向下眺望。

刚刚参观过的寺庙都隐匿在身下云雾中,隐隐能看见重檐飞瓦,像安宁的神兽栖息在山里。

云桉走进禅意深深的灵霄寺。尹小月给她的小册子圈了不少寺庙,主升迁、主学业、主桃花,云桉虽然一一都打卡了,却没有下跪参拜。只有灵霄寺的药师佛,她是进了佛堂。

郑彩霞在云有房去世以后就开始信佛,云桉这次也算是来替妈妈许愿的。

僧人在一旁念着经文,木鱼敲击发出空寂的声音。

云桉在跪在明黄色的跪垫,卸下手腕的一百零八珠金刚菩提,缠在掌心,合十高举过头顶,祈求母亲身体健康,父亲灵魂安宁。

至于她的高考嘛,似乎求也没有用。云桉怕许太多愿望神明会分心,所以并没有说起。

三个虔诚的跪拜以后,云桉才留意到身旁的跪垫空空如也。

她往后看,赫凯倚着门框,目光沉着,默默看她。

殿外山岚弥漫,像思绪纷飞缠绕,而殿内佛像手持结印,慈爱又庄严地注视着殿前。

“你不拜吗?”云桉双手合十,轻声问。

他连门都不进,“我一向不信鬼神。”

佛堂安宁森严,他这话一出,立马引来身旁前来礼佛的小老太太侧目。

云桉也忽地脸色一红。

老太太信倒是合乎情理,她这种受过教育的也跟着拜佛似乎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她赶紧撑着地面起身。

走出殿门,他像是看出她的不自在,“你在为家人祈福吗?”

“嗯”云桉将佛珠绕回手腕,在赫凯清明的目光里,难为情笑笑,“好像有点迷信。”

少年瞥了眼那佛像,眼底尤带凛意,话语却体贴,“不会,你只是希望家人健康而已。”

而且她只求药师佛,赫凯想父亲的死应该对她打击很大。

赫凯知道云桉这种祈福和赫照煊那种玩邪佛的人不同,他并不会一竿子打死。

但赫凯确实对寺庙佛堂没什么好印象。

因为他小时候经常被关禅室,不吃不喝跪佛像,都是赫照煊信邪佛借生灯的手段。

赫凯甚至非常晦气地已经有自己的墓。活人墓,借生机后福,都只为了给爷爷赫照煊延年寿命。

有一次他被关禅室,实在是太饿了,而屋外的大人们似乎都不在,任凭他呼喊都没人来开门,他只能疯狂在里面闹出声响,最后还把佛像给砸了,出来差点没被赫照煊打死。

就是那一次,母亲和父亲大吵一架,母亲带他离开赫家,后来出了车祸。

云桉转头看着赫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赫凯进了寺庙话就少了,也不像刚刚那么爱插科打诨。

云桉敛下目光,又拿起册子,“一会还有佛法布道,我想去听听看,听说布道也可以祈愿。”

“好,我陪你”,他应得很干脆。

但她看着脸色淡漠的少年,云桉直觉赫凯并不喜欢寺庙这种地方,摇头笑道:“不用,你在外面等我会吧。”

说着云桉又看了眼时间,“离日落还有一阵子,我一会就出来。”

赫凯沉吟了会,“那我在这等你,不急。”

日落西斜,缛丽的晚霞顺着翻涌的云潮,开始从天边蔓延开来。

“咔擦——”

寺庙一隅,十字花蹿起火花。

薄荷烟被人吹进空中,散入浩渺山岚中。

赫家每年过年都在神仙山点头香,但今年还是赫凯第一次上山。

母亲并不被家族认可,他是私生子,两个都不能上山祭拜。

而赫凯的奶奶,虽然去世的比较早,也是个治理儿媳的狠辣角色。老夫人一面不让关虹和赫凯上山祭拜,一面又说拜神要合家一堂,勒令关虹和赫凯不准去别处过年。

所以每年他和母亲都只能在半山腰,坐在车子里等赫家的队伍下来。

连想下车逛逛都不可以,老夫人说是会增加保镖队压力。

于是每一年的新旧交替都是在这静谧幽暗的山谷里熬完的。

直到过年钟声响起,山顶放起漂亮的烟花。

火树银花,照亮整个半山腰,烟花在夜空最高处维持一秒灿烂图案,接而那火花会被山风吹落,像星河奔赴而来。

黑车折出盛大又壮阔的烟花。

母亲趴在车窗边,眼角带泪,感动道那是赫寰鸣专门为他们放的烟花。

赫凯那会就很不孝地觉得自己母亲不太聪明。

他两臂一交叉,人小鬼大,“那是他助理放的,又不是他放的。”

“他肯定就坐办公室张张嘴,什么也不干,就你才会被骗到,让人欺负。”

彼时关虹还有很鲜活的脾气。

火爆美人一言不合就赏了儿子一个爆栗,“不许这样说你爹地!”

“呜哇!”

“是你爹地亲自挑的图案好不好。”

“还有,他是你爹地,别老他他他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小少爷,好久不见。”

身后响起老迈和煦的声音。

赫凯两手插袋,咬烟回头,一位笑呵呵的老僧人站在身后。

赫凯虽是第一次上山,但和神仙山一些僧人还是打过照面,比如眼前这一位。

神仙山本就没吃的,到了过年,商肆更是大门紧闭。

有一年除夕,赫凯刚被关完佛堂就被拉来神仙山拜年。

他实在饿得不行。母亲好说歹说外加舍了一副绿玉耳环才让保镖放他们下车,母亲就带着他在山腰一间小庙讨了两碗斋面。

说来不知是讽刺还是可怜,堂堂赫家二少夫人和赫家幺孙,过年居然落魄到要去寺庙找吃的。

而眼前这个老僧人就是当年舍了两碗斋面的僧人。

“小少爷要不上一柱香?”老人双手合十,笑道。

赫凯面无表情,纹着张扬刺青的手取下口中的香烟,又极缓慢放下来,最后停在香炉边,敷衍抵了抵。

还冒着红星的烟灰簌簌掉落香炉中,转而变为浅灰色。

把游人敬神的香炉当作自己的烟灰盒,有够不敬神。

老人并不恼,依旧笑道:“阿弥陀佛,请代我向夫人和赫先生问好。尤其是赫先生,他当年出资修缮了半山小庙,老僧一直没有机会当面道谢,深感惶恐。”

赫凯不说话,收回目光。

默默半晌,只道:“您不在山腰了?”

“神仙山五刹十寺一轮回,近日正好轮到老僧来这灵霄寺。”

赫凯垂下花臂捻着烟,倒是不再抽,失笑道:“寺庙还轮岗么。”

“神仙山香火日渐凋敝,僧人也不够,只能这样勉强维持”,老僧双手合十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就像这灵霄寺,虽然前来登山的施主不少,香火却始终难以为继,或许就是命数吧。”

老僧人叹着劫数,而赫凯捻着烟,默默听着,及至手里那细长的烟在山风中彻底燃尽,老僧人才在最后一声阿弥陀佛里结束嗟叹。

随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赫凯抬起手,敲了敲身旁空空如也的破旧功德箱。

少年心慈又懒散道:“现在都是扫码支付,没人带现金了大师。”

**

等到云桉从佛堂出来,天边的晚霞已经涌到灵霄寺上方的天空。

鸱吻衔着落日。

云桉和赫凯加快脚步继续往上爬。

最后这两百多台阶像是笔直插进悬崖峭壁似的,每走一步都在挑战双腿和膝盖。

云桉停下喘着气,用手背擦汗,敲着大腿看向一旁赫凯。

他除了有些汗意,一切还是不变。

云桉难以置信:“难道你不累吗?”

“还好”,他手一梳,将带着湿意的刘海随意抓到额后,眼底带着疏懒笑意,“要是累了,我可以背你上去。”

“同桌价,一千块一次。”

“切。”

等终于爬到天南门,云桉他们才算到了天南峰峰顶。跨过门槛,转过一个小弯,眼前景色忽地开阔起来。

屹立于最高峰,眼前再没有山峦与古树的遮挡。云桉定定看着眼前的景色。

乌金西沉,云兴霞蔚。

辽阔得像旷野一般的云海,云潮像丝绸锦缎,流过几座孤岛般的山头,每分每秒不停歇,拍出惊涛骇浪。

终于赶在日落前到了山海民宿。

落日与云海尽情在渺小的人儿面前变幻灿烂盛景,仿佛这是世界最后一场日落。

云桉和赫凯两人定定看着,及至最后一线霞光被云海吞没,峰顶陷入一片沉寂深蓝,已经晚上七点。

山顶的宝顶殿早过了开放时间。云桉还没来得及落脚去找尹小月回合,就先去宝顶殿准备看看星星。

“抱歉,宝顶殿晚上不接外客,除非您有政/府相关部门的批文,才可以留宿拍照。”小僧人双手合十恭谨道。

“这样”云桉落寞道,而赫凯在一旁看了她一眼。

最后回到山海民宿,尹小月还在睡觉。云桉凑前看了眼,尹小月睡得满脸通红,想来已经回血了。

云桉给她掖好被子,又小心翼翼洗漱完。拉开窗帘想要看看窗外的景色,谁知道漆黑一片。原来山顶的夜晚这么冷清。

不过今天玩了一整天,想玩的地方都打卡了,还看到一场盛大的日落,已经颇有收获。所以没看到最后的星空似乎也不算什么。

于是她拖着两条灌满乳酸的腿,步履沉重地回到床边准备早点休息,手机却收到消息。

Hk:【睡了?】

Yuna:【还没有】

Hk:【出来,穿好鞋子】

云桉赶紧开门。他果然已经在门口等候,还换了件纯黑色的防风外套。接着他扔了件同样纯黑色的冲锋衣给她。

“穿上,带你去个地方。”他已经抬脚往前。

云桉从善如流穿上,忍着腿脚的酸痛,跟上他,“我们去哪?”

“一会你就知道了。”

天南峰峰顶不比南街,除了爬山没什么活动,所以才九点多民宿就已经没什么声响。

云桉跟着赫凯摸黑来到大堂,推开民宿的玻璃门,赫凯点亮手机的电筒。

山顶的夜晚带着寒意。

云桉胆子小,这一带没灯没火,山顶的风像星旗电戟的军队,在耳边嘶吼。

绝对的黑暗引起一些原始感的恐惧,“赫凯我们到底要去哪?”云桉拉高冲锋衣,裹紧衣领颤微微道。

“马上就到了。”他却语气轻松。

他们已经走出山海民宿的屋檐,树木也开始稀疏,脚下渐渐明亮起来。

但云桉本就不太认路,弯弯绕绕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于是走前几步她又拉住赫凯。

待少年终于停下脚步,她才把手松开,“不行你不说去哪我不走。”

“带你去看星星啊”,他又往前。

云桉赶紧跟上,“你忘了下午那个僧人说了,晚上不接客。”

“那我们就翻墙进去。”

这人也太大胆了。云桉惊慌道:“佛门重地,还是避讳点比较好吧。”

“抬头。”他却将手机电灯打向上方。

云桉顺着那一束光柱往上看,然后睁大眼睛定住,屏住了呼吸。

浩瀚群星盘旋在夜空,银河一道,挂在西南角,神圣又绚烂。

刚刚被屋檐和枝叶遮挡,看不到的波澜星空,此刻尽显眼前,震慑得让人说不出话。

云桉呆呆望回赫凯。他就笔挺站在这片星空下,在她的身前。那双眼睛深邃又危险,有种百无禁忌的耀眼张扬。

“佛门重地也管不住我。”他不以为意地笑了声。

少年心之所向,天不怕地不怕。

一时间,风声从空荡夜空的四面八方涌来。

云桉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被他那双眼睛看得无法跳动。仿佛所有空气都朝他流去,群星更加闪耀,山风也在为他开道。

“宝顶殿的视野会更漂亮,来不来?”他向她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说】

“我本桀骜少年臣,不信鬼神不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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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许个愿望

◎“别哭,许个愿望,这次它一定会实现。”◎

月光下, 云海像绸缎,星辰似碎钻撒满天。

山风从天的尽头呼啸而过,拍打起云浪, 满天的星星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吹落在肩头。

云桉敛下目光, 无措地看着月光下少年伸出的手。

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会随着她的伸手而一起探出。

她骨子还是乖乖女,当然怕违反规定可能带来的后果,但是赫凯在她的身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似乎有一种魔力,能让她生出安全感,仿佛他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性也会转移到她身上。

她穿着他的冲锋衣,细手在衣袖内缩了缩,最后还是缓缓抬起手臂。

她抬得很慢, 像是春日细枝惶惑抽出的抽芽。

“走走走”,而他直接握过她的手腕, 拉她往前走。

少年的心性像一道热烈的阳光,忽地照进慢慢抽芽的枝叶。很温暖,很有力量。

云桉就这么被赫凯拉去一趟藏在夜幕星辰下的冒险。

“你知道路吗”,云桉猫着腰跟在赫凯身后,不敢高声说话。

“我已经踩过点了”, 赫凯握着云桉的手腕反手换了个方向,将云桉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小心石阶。”

穿行于云海间, 辽阔月光掩盖了一些肢体接触的电流。

“踩、踩点?”云桉怀疑自己听错。

“对啊”,他理所当然地应了声, “有问题?”

正常人哪会说自己去什么地方踩点了。

“你是当过小偷吗?还会踩点”, 云桉没忍住。

“没有”, 他牵着她闪进神道一旁小树林, 走进巨石之间,“但我会以色列格斗。”

这个听起来比踩点还扯。

云桉掩唇忍笑,“真的假的?”

“真的。”

“那你比划两招让我看看。”

“我不是闲猴。”

“哈哈哈——”

天南峰的宝顶殿是一个小建筑群。一束探射灯光从殿□□出,直指苍穹,绘出了宝顶殿建筑群的轮廓。

因为殿群位处最高峰,所以建筑更为古朴简素。

赭红色的山墙高耸入漆黑的夜幕,屋脊上黛青色的鸱吻走兽静卧在星空下,几座殿宇高低错落在峰顶,簇拥着主殿,无比神圣。

赫凯关掉手机的灯光,借着射灯的光照,带云桉来到位置最低的偏殿。

这一座偏殿大概建成时工人偷工减料了,围墙比其他大殿矮了不少。

“你等我会”,赫凯轻飘飘地撂了句话,就像说他要去喝水似的。云桉还没来得及应答,就看着赫凯踩着墙边一处大石翻了过去。

就这样!?

就翻了过去了!?

他就这么翻了过去了!?

云桉瞠目,以为自己在看电视。

赫凯到底家里是干什么的!

为什么一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富二代这么懂得翻墙啊!?

云桉脑海生出一百个问号。

但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轮到她了。

云桉将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端,衣服超高领的设计正好可以当面罩用,只露出一双眼睛。接着她戴上兜帽,又将衣服设计在颈间的魔术贴贴上,全副武装。

云桉吸气忍着腿酸,沉重地抬起一脚踩上石头,准备也噌噌噌翻过去。

突然一旁小门打开,赫凯探了半个身子出来。

前摇被打断,四目相对。

云桉一脚点地,一脚踩石头,两手还往上扒拉,壁虎似的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姿势被他见个正着。

“你在干嘛?”他目光不解。

翻涌的云海与呼啸的山风都似在这里尬住。

云桉扒在巨石上,好丢人啊!

她忙不迭收回自己摊开的四肢,立定站好,“我,我在拉伸。”

他上下扫了她一眼,佯装咳了声,眼底的笑意却丝毫没有隐藏。

“那你好了吗?要不要再等等你?”他倚起门框,双臂交叉,好整以暇道。

可恶,他分明是不信的!

“不用”,云桉尴尬地拍拍衣服上的小石子,一脸严肃地走向红门。

他侧过身子,让她进殿。

擦身而过时,云桉尴尬得加快脚步,偏偏他还煞有介事说:“你要是想翻墙,一会我们出来的时候可以让你过过瘾。”

“才没有!”云桉嗔了他一句。

这座偏殿在建筑群最外侧,绕着悬崖边,有一处往外凸出观星台,视野开阔,四周摆着巨石阵。云桉和赫凯两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隐匿在这巨石阵中。

不需要跑到宝顶殿,观星台的视野就足以震慑人心。尤其观星台还在山峰外沿,往下俯视没有阻拦,仿佛云海就在脚下翻涌,连那些孤绝的山峰都在她的脚下。

而抬头,群星闪耀,仿佛触手可及。

“天哪”云桉讷讷走到观星台边缘,在台阶上坐下,“好漂亮。”

赫凯走到她的旁边,看她紧皱的眉间终于舒展了些,“心情好点了吗?”

云桉收回目光,望向赫凯有些不解,“心情?”

“林浩然说你难过了很久。”

赫凯来到云桉身边,准备坐下。

云桉没想到林浩然会把这些也和赫凯说,难为情笑笑,“好多了。”

“你考得不好?”

“正常水平吧,七千多名。”

“七千”

赫凯缓缓坐下,身子却突然一滞涩。他似是在猝不及防什么,脸上表情难得定住,以至于话都只说到一半。

“我知道”,恰好这时云桉打断了他,填上了这个话语空隙,“已经考的很好了,比很多人都好,这个成绩也可以了。”这些话kiki已经反复和她说了很多次,她明白的。

云桉低下头,抱着膝盖,在银河夜幕下自说自话:“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做得更好。”

和kiki难以启齿的话,在赫凯面前竟能没有什么心理压力说出,像暴露自己狼狈的伤口,她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

“要是当年来到越市的时候自信一点,脑子转得再快一点,文理分科时坚定一点”

在父亲最后的两个月里,不是崩溃而是带着恐惧和悲恸继续好好念书,“内心再强大点。”

赫凯默默看她抚摸着手串。

“我的高考就会更好吧。”

更对得起经历过那么多苦难的自己,对得起那么热爱自己的家里人。

“但是没有机会了”,她轻声道。

“你不复读吗?”他问。

云桉深呼吸,望着满天星星,摇摇头,“复读太贵了。”

一学年动辄大几万,云桉不忍心再加重郑彩霞的经济负担。

赫凯看着云桉怅然遗憾的样子,“我可以供你复读。”

云桉听到赫凯的话,愣了下,惊讶转头看他。她觉得赫凯在哄她,但是他的眼光又那么坚定。

最后她笑了声,“白痴吧你。”

“我是说真的”,赫凯很是认真道:“复读学费多少?你告诉我。”

他上个月就赚了四万多,给他点时间,供云桉复读完全不成问题。赫凯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自己会赚钱。

“那我也不能要”,云桉笑道,心里觉得很温暖,“而且七千多名,说差不差说好不好,也没有到非得复读不可的程度。”

总不能为了她的梦想,让身边人给她买单吧。

“南省除了南大,还是有很多老牌的大学”,云桉看着赫凯同样认真道,“谢谢你的好意呀。”

天边划过一颗流星,一闪而过。

“那你会读什么大学?”赫凯无视了云桉的道谢,问。

云桉目光一转,她自己也不知道,“从高到低,录到哪所读哪所吧。”

“那你会留在南越吗?”赫凯一直看她。

云桉点点头,“应该会,爸爸说女孩子要去大一点的世界看看。”

可是更大一点的世界却没有了爸爸的身影,妈妈也变得操劳。

云桉叹着气望向天空,而她却没能成为他们更好的骄傲。

赫凯凝眉看着云桉,每次说起她的父亲她就会格外落寞。他在她眼里能看到一个难过的小女孩,拼命把自己藏起来,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

这时云桉看见天边扫过一颗星星。

流星?她惊讶得挺直腰杆往天外张望。

但这片银河太绚烂,她再看,夜空又恢复原来的安静又璀璨的模样。

云桉望回赫凯,“你刚刚有看到流星吗?就一颗,划了过去。”

赫凯抬头望了望,银河与星星依旧,云潮翻涌,孤寂地拍打着几座山头。

他摇头。

难道真是她看错了。

云桉有些失落,挺直的腰杆也塌了下来,她还望着天空,“那好可惜。”

这时像是听到了她的感应,天边又划过一颗,很快很短,但云桉很确信她看见了。

云桉又立马恢复了精神,拍着赫凯的手臂示意他快点看,“真的真的!在那!”

赫凯也望过去,这时天边又划过一颗,细长的轨迹,稍纵即逝。真的让他们看到了。

云桉看着天空,“好神奇,怎么会突然有流星,我和小月还专门查了今天不会有流星。”

“真走运诶”,云桉扬着头道,“听说对流星许愿,愿望就会实现哦。”

她又开始岔开话题,那个难过的小女孩又躲了起来。

赫凯敛眸看着她,不愿看她故意开朗。

他知道她需要被安慰,即便撬开这个话题他会需要承受她汹涌的悲哀与眼泪。

“那是你的生日礼物。”他突然开口。

云桉身子一定,看回赫凯。

少年迎着她不解的目光,凑前她,缓慢轻声道:“叔叔送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云桉瞬间睁大了眼睛。

迷路的小女孩被困在死亡的阴影太久了,终于有人叩开了那封闭的心门,带她走出来。

“叔叔在说:我最爱的女儿,不要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

“爸爸也很舍不得你和妈妈,会在另外一个世界继续爱你们。”

“要好好照顾自己,永远快乐健康。”

“永别了,我的女儿。”

夜空的尽头,开始划过更多流星。

一颗接一颗,很快很短,带着温暖的光芒,像有人在天的另一边放烟火。

这是很美的场景,但是视线太模糊,云桉已经看不清。

流星愈发密集,愈发热烈,从夜幕的尽头来,划过观星台燃起最亮的火光,随后淹没在银河里,告别一般。

泪珠打在尼龙防水的冲锋衣上,滚落到了地面。崩溃掩面的少女也靠进了少年的怀里。

群星闪耀,山风吹动云海,穿越亿万光年而来的银河高悬在夜幕,古老的光芒照耀着年轻的生命。

赫凯两手撑在石凳后,感受到颈间的泪意涌动,无比心疼。从小的家教礼仪教导他不能乱触碰异性,只是这一次,他忍不住抬起手,轻轻环过心爱的女孩,俯首在她耳边温柔道:

“别哭,许个愿望,这次它一定会实现。”

【作者有话说】

校草:许个愿望,我会为它保驾护航。

我桉最后一次哭!封闭的小世界被校草叩开,明天的章节大家应该喜闻乐见!

也希望所有失意的女孩子不要因为失败自责,许个愿望,它一定会实现:D

最后的最后,小说破5000收藏啦~~~按照惯例,到下一章更新前,留评发红包。

虽然说着是自割腿肉的一本慢节奏小甜文,但也意外收获到不少人的喜欢,心里还是很感动的,爱你们!

第55章 青春发芽

◎云桉想,她好像喜欢上赫凯了。◎

**

夜深人静。

民宿黑漆漆大堂, 靠门边沙发坐下一个身影。

玻璃门外月影婆娑,远远的飞檐斗角穿入夜空,星河依旧。

赫凯伸直左腿, 撕开医生备的医药袋, 轻车熟路地给膝盖缠上纱布和冰袋。等到把膝盖裹成一个大鼓包,冰袋清凉的温度透过纱布传到膝盖,那隐隐的灼烧感才渐渐消退。

大概是膝盖的受损程度升级了, 所以封闭针的药效在第二天就提前失效。

赫凯靠着沙发,难掩疲惫地阖目长长呼吸着。

远处山谷又传来一声钟鸣,悠久流长。

赫照煊信封邪佛的时候,也经常敲钟。

尤其他被关禅室时,经常会有一声一声钟鸣错落响起, 刺耳没有规律。

“咔哒。”

咖啡易拉罐被拉开。

已经凌晨三点,爬了一天的山, 晚上又陪云桉那么久,赫凯就是再怎么精力旺盛也生出了困意。

于是他喝下那咖啡。

他不能睡觉。

膝盖的疼痛,回荡的钟鸣,还有随着山风飘来的檀香。

这些都会触发他的噩梦,而且多方诱因加持下, 应该会是非常惨烈的噩梦。

所以他不能睡,只能干坐着。

民宿大堂挂着佛像,赫凯像又回到小时候, 被关在禅室那样,面朝佛像一个人等天明。

不过今晚不一样。

今晚他的臂弯里还残存着云桉的温度。

鼻腔还记着她身上甜丝丝的清香, 卷入那檀香中, 带着安宁。

今晚她应该会是个好梦。

赫凯默默靠着沙发, 一手悠悠荡荡晃着那听咖啡, 这个不眠夜不至于太难熬。

**

“叮铃铃——”

闹铃骤然响起。

云桉驮着身上千斤乳酸,腰酸背痛地往被窝深处钻去。

“桉按,起来看日出了。”被子被人一阵拍打。

“知道了”

云桉哑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爬向被窝边缘。一个脑袋探了出来,带着静电的头发零零乱乱飘下,云桉眼睛好不容易睁开一条缝。

耳边一声惊呼:“——桉桉,你眼睛怎么了!被人打了吗!”

黎明即将破晓。

山海大堂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大家都准备前往宝顶殿观看云海日出。

大堂一角站了三个病怏怏的年轻人。

云桉顶着双红肿的核桃眼,小脸还有些水肿,尹小月刚从用食不洁里恢复过来,面如土色倚着栏杆,没睡醒的宋木临则一脸困意地给手腕喷腱鞘炎气雾。

只有去前台拿宝顶殿门票回来的某人依旧精神奕奕,还戴了副金属质感满满的墨镜,又帅又拽的样子。

云桉看到赫凯走来,想起自己昨晚靠他肩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场景,还有她当下肿得跟青蛙似的核桃眼,赶紧错开目光。

他居然知道她父亲的事。

这让云桉感觉□□,却也轻盈。就好像大哭一场以后,她的世界终于打开,风灌了进来,吹散了积压已久的压力与难过,她的世界也清亮了起来。

于是开始滋生一些情感。

她眼看脚尖,听他问:“走吗?”

云桉点头。

四人小组又出发。经过昨天一天的磨合,他们很自然而然分成两组。尹小月和宋木临两个病号在后面边拌嘴边走,赫凯和云桉先上宝顶殿给他们占日出的观景点。

走出神道,又来到昨晚的宝顶殿建筑群,昨天赫凯是带着云桉抄了近路从偏殿上去,但若遵纪守法地沿着神道拾级而上,则还要再登一段百步梯。

神道旁边是翻涌的云海,以变幻莫测的方向流过山头。银河与星星都不见,蓝灰色的夜幕尽头划出一道橙红色横线。

云桉跟在游人身后,出神地看着那橙红色的日晕愈发蓬勃清晰,一点一点取代夜幕。

身边男生递来一个物什,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云桉下意识接过,原来是个墨镜。

“戴上,一会日光伤眼”,赫凯说。

云桉心跳莫名漏拍,拿着他的墨镜难为情起来,“不用了吧。”

“哭了那么多天,现在还对着日照,你的眼睛还要不要了”,他闲散说着,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云桉脸色一窘,一面把眼镜驾到鼻梁上,一面小声反驳,“哪有哭很多天。”

她开始要面子反驳,已经将眼泪汪汪的这几天翻篇。

云桉没有戴过墨镜,不自在推着镜架,“会不会很像保镖?”

“不会”,他说。

云桉放下心来,刚想说谢谢他的墨镜。他话锋一转,“像瞎子。”

哇他这人!

云桉恢复以往的朝气,和他抗议,“你才像瞎子!”

说着她就要摘下墨镜。

他啧了声,走前来,“别动,是你戴上墨镜就探头探脑,看着像瞎子看不见路。”

他伸手向她,离她很近。

让云桉想起昨晚,少年的怀抱那么温暖有力,那么有安全感。

云桉不禁屏住呼吸,心跳难以自遏地加快,就好像那翻腾的万顷云海。

那些曾经生出的稍纵即逝的预感瞬间占据了她轻盈的世界,毫无征兆汇聚在一起,成了一种陌生的情感。

“这样不就很好看”,他帮她调好墨镜,收了手左右看了眼,走到她的身后。

“你要去哪?”云桉立马也跟着他转过身子。

他就在她身后站定,看见她一个人原地打转似是好笑,“我还能去哪?”

“那台阶只能过一个人,我在你后面。”墨镜挡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嘴角微微扬着,很是好看。

墨镜也挡住了云桉停在赫凯身上的视线,心跳失去的节拍,被那些说不清的情感填充。

“好哦。”半晌,她小小声道。

晨间云雾给路面覆了一层水露。

宝顶殿前一百来台阶,攀着峰顶又高又陡,迂回曲折,好几处转角的一个台阶比普通楼梯的两三台阶都高,有些阶面更是窄窄一道只能踮着脚尖踏上,这百步梯竟然比昨天的十万八千梯还要难爬。

云桉抬着千斤重的腿艰难踏阶而上,踏上最后一个台阶,她倚着栏杆气喘吁吁,回头看,赫凯默默站在她身后。

云桉扶着墨镜又赶紧收回视线。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宝顶殿前有一处宽阔广场,就是日出观景点。为了最好的视角,游人们都沿着栏杆站立。云桉和赫凯挑了个间隙站进去,迟来的尹小月和宋木临更是被队伍堵在百步梯那,朝上面的他们挥挥手,示意就在百步梯看日出。

很快,云桉和赫凯也被游人挤到一块。

她的身体撞击到他的肩膀,耳边是他和致歉的游人说没关系的好听声音,让她想起昨晚他怎么安慰她。

不妙。

心跳又不安分加速起来。

他们距离那么近,他并没有在和她说话,她竟也生出一丝慌乱。

而此时,游人的欢呼拉回了云桉的注意力,骤然打断了那种模糊不清的感觉。

日出就在一瞬间。

那片橙红日晕已经覆盖了整个天空,朝阳在那片橙红日晕中喷薄而出。

那片暗淡夜幕以极快的速度退场,黎明降临。

眼前一切景色都被太阳赋予辉煌的金色,那是一种新生的力量。

受伤的灵魂也会在这片耀眼日出里获得新生。

“好棒啊”云桉赞叹。

“是挺好看的。”身后男生应和。

云桉又将那模糊的感情抛到脑后,兴奋看向赫凯,“这种感觉就像你说的,只要我想,我的世界崭新如初。”【1】

我明白这世间的结果会有千百万种,已经逝去的我如今不会再强求。【2】

那些糟糕失意的夜晚都会过去,明日会携最灿烂的熹光降临,仍然充满希望,充满生机。

所以无论在平原跌倒多少次我都不再害怕。

我坚信,千峰万仞都在我的脚下,我伸手即可揽下这日月星辰。

只要我想,我的世界崭新如初。

重新许个愿望,下一次它一定可以实现。【3】

赫凯两手插兜,笑着看云桉恢复以往元气,“厉害,不愧是语文老师宝贝,文化人。”

云桉心情澎湃,对着赫凯神气挑挑眉,“当然。”又热血上头道:“网上说对着星空许愿特别灵。特别星星越多,许愿就越灵。你昨晚有对星星许愿吗?”

看完这片日出,云桉觉得她边哭边偷偷许的愿望一定会实现:再自信点,再果敢点,再坚强点,原谅自己的失败,她会成为更好的自己。

赫凯哑然失笑。她昨晚哭成那样,他哪来的闲情雅致去许愿。此外——

“我不信这些”,他诚实说。

云桉一噎,那澎湃的心情骤冷,脸忽地也就红了起来,后知后觉自己对着赫凯这种酷哥问了个什么傻问题。

她尬笑了声,想说撤回这个问题。

“但”他却又再开口——

“我会为我爱的女孩,驯服这满天的星星。”

云桉停下嘴边的话语,隔着墨镜望他。

少年的爱意多么迷人,带着辽阔的视野与坚定的力量。

那一刻,云桉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在辉煌盛大的云海里,她听见自己急速的心跳声,不再稍纵即逝,而是每一秒都无比清晰,震耳欲聋,向他流去。

那是一种倾斜的心跳。

此时,日出灿烂。

山谷里野花纷纷扬扬,终于落进山林了的怀抱。

怦怦怦——

青春突然就在这节奏里发了芽。

云桉想,她好像喜欢上赫凯了。

【作者有话说】

成长线和恋爱线这不就啪地勾到了一起嘛,所以奶奶,你追的文女主角终于心动啦——

做大纲设计到这的时候,我还设想我应该是很激动的状态,听着嗨歌,一脸姨母笑。但其实实际写的时候,我依旧很开心,心情却更倾向于惬意,听着一首舒服的民谣小曲,水到渠成地写了一场心动在黎明破晓时~撒花撒花

【1】在41章里校草就说过,化用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诗作《我的焦虑是一束火花》,原句:只要我愿意,我心中的全世界崭新如初

【2】:化用电影《怦然心动》台词:“世间千万种,浮云莫去求”

整首原诗:“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世间千万种,浮云莫去求。XXXXX,XXXXX。”剩最后一句,出来的时候应该就接近大结局了~

【3】这句话在上一章末尾也出现过,校草的心境是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云桉没有听出校草的意思,理解为永远怀有希望。两种心境下的两种理解我觉得都可以,怕大家会有困惑,特别说一下。

心动

第56章 骤起骤落

◎谁和你说我是左撇子?◎

喜欢上一个人的心情很奇妙, 像脚踩棉花,白云环绕。

干涸的小池蓄满雨水,山谷吹起经久不息的风, 平原开出羞怯明亮的花。

云桉隔着墨镜, 目不转睛看着赫凯,脑海似有电流扫过,整个人酥麻麻的。

天边卷过一阵云浪, 朝观日的人群打来,周围都在欢呼。

“赫凯”她颇为心动地喊了他一声。

“嗯?”他望向云海的目光又望了回来。

怦怦怦——

她的心脏像是换了一个主人,改听从他的号令,在他低下来的目光中又难以自遏地加速了起来。

原来那些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脱口而出的呼唤, 不自觉靠向他的一小步,都是她在悄悄喜欢上他。

这感觉太奇妙。云桉像从头温习了一遍旧梦, 又像是她的世界被刷上了不一样的颜色,于是一切变得熟悉又陌生。

春心萌动却拙于应对。

云桉抚上自己的脸,有点烫。

“你的墨镜能借我再戴一会吗?”她晕乎乎道。拜托让我再适应下。

“戴呗。”他笑道。

天,云桉觉得她快发烧了。

**

日出结束,他们四人又回到山海民宿准备下山。

云桉在房间也戴着那墨镜, 看似手脚麻利其实魂不守舍地收拾行李。

“桉桉桉桉、桉桉?”

“桉桉!”一声高呼,打断了云桉纷乱的思绪。

云桉惊慌回神,抬头, “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你拿的是我的钱包。”尹小月困惑。

云桉低头一看也没太看出来。她和尹小月是同款, 只是颜色不一样。云桉把墨镜拿下, 才留意到自己拿错颜色。

她赶忙把钱包还给尹小月, 又将墨镜戴回去。

而尹小月拿过钱包, 好奇打量起云桉的墨镜,“咦,出门没见你戴墨镜啊?哪来的呀?”

云桉收拾的动作一滞,立马屏住呼吸,竟有种秘密被人无意窥探到的慌乱。

她推了推镜架,墨镜后眼睫翻飞,稳定着语气,“赫凯借我的。”

在说他名字时云桉不自觉说得小声了些,仿佛他的名字也成了秘密的一部分。

“哇——校草大人真贴心!”尹小月对云桉和赫凯的互动已经见怪不怪。

但尹小月这随口的话却让云桉再停了下来。

喜欢让一个人变得敏感,总有特别多困扰。

她喜欢赫凯,那赫凯对她呢,他也会喜欢她吗?

还是出于家庭教养的贴心。

云桉突然想到,要是他对她没意思怎么办?

于是欢快悸动的心情失落了下来。

她像一脚踩空了那棉花,环绕的白云也悠悠荡荡散开了。

四人最后在前台会合,已经十一点多。

虽然尹小月和云桉制定的计划是第二日徒步下山,但是尹小月还没完全恢复,云桉爬了一天的山,腰腿也酸得超乎想象。于是他们改变计划,乘坐缆车直接下山。

天地清明,雾霭流岚笼罩青山,小小的缆车穿行于崇山峻岭之间,离开了那片云海。

下了缆车,尹小月和宋木临两个腿不酸的走在前头,云桉和赫凯在后面慢慢走着。

不过似乎太慢,他们不一会儿就和尹小月宋木临落下一大段距离。

云桉觉得是赫凯在走慢,因为她可以走的快一些。

搞不好其实他腿也很酸,但是他没好意思说。

没错,一定是这样。

云桉暗自点头,而她得维护喜欢的男孩子的自尊心。

所以她也慢慢走着,并不催促。

尹小月和宋木临立在一间小庙前,朝他们挥了挥手。

走到他们面前,尹小月一把拐过云桉就往小庙里走,“我来一趟神仙山居然一座庙都没拜过,太说不过去了”

两个女生就这么进去。

宋木临站在庙门前,狐疑看着姗姗来迟的赫凯,“走那么慢,你膝盖没事吧?”

这人耐性差也体现在步速上,平时都是大步流星快走着,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慢吞吞。

“还行”,赫凯没有停留,抬腿跨过突兀的门槛。

宋木临跟在他身后,“话说你昨晚去哪了?你没睡觉吗?半夜醒了没看到你。”

“你打鼾太吵了。”赫凯往前慢慢走着,懒懒道。

宋木临霎时立在原处。

造谣!绝对的造谣!这是对一个浪子最恶劣的造谣!

小庙正殿就一座,两间偏殿立在左右,环视一圈就已经观光完毕。

赫凯和宋木临才刚走到正殿前,云桉和尹小月就已经从偏殿出来和他们打招呼。

两个女生来到一处围栏前。

围栏后三米立了个横杆,悬了个面饼大小的铜板,正对铜板背后还挂了一个小锣。

“若将硬币掷过铜板中心并击响小锣,即可许愿心想事成”,云桉念着告示牌,“可是没有硬币呢。”

“嘿嘿我有!”这时尹小月猛地拉开背包,拿出一个小铁盒。摇了摇,叮当响声很是厚重。

两个男生走到她们身边。

云桉惊讶,“你哪来这么多硬币!”她就说怎么尹小月的书包一直在响。

“当然”,尹小月拧开铁盒放到台子上,拿起一个硬币跃跃欲试,“我这硬币本来是给逍遥殿那只求桃花的乌龟准备的!”

云桉哭笑不得:这满满一盒,砸都能把乌龟砸死了。

尹小月已经在瞄准铜板上的小洞。

宋木临上前看了眼那盒硬币,吐槽:“队长你这一毛一毛的,也太没诚意了我去还有一分,比我年纪都大了。”

尹小月头也不转,没好气道:“心诚则灵好不好!”

然后她夹着硬币的手指一甩,果不其然打偏了。

云桉也拿过一个硬币,瞄了瞄那个小孔,抛了过去,打中了空气。

两个女孩试了起来,于是那铜板的地面下起了硬币雨。

偶尔一两次飞过铜板中心,却击不中后面的小锣,遑论还要击出声响。

宋木临在旁边打趣尹小月,“队长好了没啊,我还等着许愿的。”

尹小月火了,“那么厉害你来!”

“肌腱炎,爱莫能助。”

“手要是用不了可以剁了!”

云桉再一次全神贯注夹着硬币瞄准那铜板中心。她屏着气,这一次非常有感觉,一定能中!

预备。

云桉心里默数:3、2、1——

“云桉。”

身边男生突然喊她。

云桉冷不丁被打断,失了准星,但硬币已经抛出,于是又打中空气。

阳光下,硬币掉落青石板的厚青苔上,安静无声。

可恶!

云桉立马将视线掷向罪魁祸首!

“厉害厉害”,他煞有介事点点头,“你是怎么做到完全不沾边的?”他气死人笑道。

云桉有些嗔怒地看着赫凯。

赫凯就是故意打断她,真是可恶,可是她喜欢他,就好像连这些幼稚的小把戏,都觉得喜欢。

于是她拿他没有办法,又嗔怪他又喜欢他。

“那你来呀!”云桉咬了半天唇,最后只想出这样反击。

“不是左手都能打中?”他不以为意道,从铁盒拿了个硬币,抛了抛感受了下重量,然后一掷。

“叮——”

小锣终于响起清脆声响,命中如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云桉瞬间瞪大眼睛,这人也太夸张了吧,真的就左手都能打中,而且还是一次过。

等等!不对。

“你本来就是左撇子”,她反驳。

她对这个左撇子同桌深有感触,因为他们同桌的时候手肘没少打架。【1】

“有本事你拿右手扔呀。”她害羞又不服气回击。

而她话音刚落,他右手捻了个硬币,一掷。

“叮——”

硬币咻地飞过铜板正中心,再次击响那小锣。

右手也是一次过!

云桉难以置信,回头看他。

树下清影婆娑,细碎的阳光地落在他的身上。微风过,光影流转,那黑瞳更显诱惑迷人。

他纹着刺青的左手闲散插袋,右手从铁盒捻起一个硬币,在指间不紧不慢翻转,漫不经心笑道:

“谁和你说我是左撇子的?”

第57章 别被发现

◎耍点小心机,应该不会被他看出来吧。◎

“各位尊敬的乘客请注意, 十六点由堰市开往越市动车G168因天气原因将延迟发车,具体发车时间请留意公告栏。对您旅行造成不便,敬请谅解。”

高铁站台播报着, 接着G168的发车时间就由16:00一跃变成了19:00。

竟一下子延迟三个小时, 高铁等候厅怨声连天。

“你明明左右手都可以写字,为什么同桌的时候还拿左手写字?”,云桉小声追问赫凯。

害得他们的手肘老是撞一起。男孩子的骨骼有多硬朗, 云桉早有领教。

赫凯本看着手表,没想到云桉忽然问起这个,抬头看她。在小庙他只是想耍一波帅,谁知道暴露了自己以前无聊的小把戏。

但他是多少爷范的人,被云桉逮到表情也没乱, 懒懒靠背,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拽拽道:“因为无聊啊。”

这还真是一个无从追究的理由。

云桉嗔了幼稚的男生一眼,心里却又被赫凯这股痞劲撩拨,像有羽毛扫过她的心尖尖。

大无赖,云桉心里暗哼。

这两人在这聊天,对面也在说话。

“不是吧, 越市居然大暴雨,我们不会今晚就困在这了吧”,宋木临查着手机, 难得烦躁道。

尹小月编辑着九宫格朋友圈,活力满满应道:“哇那太棒了, 我还没有试过在高铁站过夜呢!”

“什么!?”宋木临难以置信,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他最讨厌在一个地方干等, 无聊透顶, 巴不得改买机票飞回宋家大宅。

但尹小月一脸认真,“这有什么,我之前去川藏旅游还在旅行公社过过夜,那个才叫恶劣,打的水要沉一晚才能喝,床上被子都是沙,厕所还是露天的。”

“行了行了”,洁癖的宋木临打住她,光是听听就已经想吐,“你也不至于这么惨吧,你不是要出国留学吗?”

出国留学怎么了!尹小月立马收起手机,据理力争,“你这是刻板印象,不是所有留学生家里都有矿的好不好,我去川藏旅行的钱可是自己攒的!”

他们的对话吸引了云桉的注意力。

于是云桉好奇地问起尹小月在公社过夜的经历,尹小月讲得眉飞色舞,从骑骆驼到与牧民一块搬家,一位藏区小女孩带她去了开满格桑花的山丘,云桉听得津津有味,而宋木临也一脸新奇地打量着尹小月。

赫凯再看一眼手表,没想到越市会突发暴雨。

离封闭针失效大概还有八个小时。

现在已经是十六点,推迟三个小时发车,堰市通往越市的高铁需要五个小时。

大概回到越市就是封闭针失效的时候。

**

堰市高铁站里面还有一个小商城,这里迷你KTV、网咖、私人影院、电影院一应俱全。

在候车厅聊三个小时尹小月的川藏历险记不太现实,而玩了两天,大家也不想动弹。于是这四人便上了那商城。

尹小月入神看着私人影院的海报清单,“天哪这里居然有《我亲爱的秘书长》。”

那是前一阵子大火的韩剧,没想到这里这么快就有资源。

“还行”,宋木临也对这海报清单感兴趣,走前边看边插话,“高开低走了。”

宋木临这没由来的一嘴让尹小月很是惊讶,“你知道这剧?那看来这部剧真的很出圈了。”连男生都知道。

但他却说:“论出圈还好吧,我本来就会看剧。”

尹小月更加吃惊,“你一个男生居然会看韩剧?男生不都是嫌弃这些韩剧脑残恋爱脑吗?”说完尹小月眼带狐疑上下打量起宋木临,竟有些怀疑他的男孩子身份。

宋木临从尹小月的眼神里读出一些奇怪的猜想,哑然失笑:“哪个男生说的看韩剧就是脑残恋爱脑,你都在跟什么男生打交道啊?”

一贯话痨的尹小月一滞她的那个渣男前男友说的。

宋木临见尹小月不说话,也没好奇追问,两手插袋翩翩然道:“我从小就陪我家老太太、我妈看各种电视剧,我不觉得有什么啊。一些厉害的影视作品不光刻画爱情,其他主题也表达得很有深度。”

他这么一说,尹小月眼睛立马放亮,“是的!”

“不过说起爱情,强烈推荐《我的女孩》,虽然这剧有点老,但是耐看,比那个《我亲爱的秘书长》强多了”,他说。

“啊啊啊啊,那也是我的最爱!”尹小月兴奋得跺脚。没想到在这个话题和宋木临有了共鸣。

宋木临也意外,“品味可以啊,女主可是我的童年女神。”

“男配直接启蒙了我的花美男审美!”尹小月拍掌。

“最记得‘从今以后下雪天就是周幼林的生日’,太他妈浪漫了。”

“还有电梯憋气许愿就会成功!!!”

“踩白色斑马线过马路会有好运。”

“感冒要喝鸡蛋酒!”

尹小月和宋木临飞花令似地报着情节,突然两人停下来,望着彼此。

宋木临头往私人影院偏了偏,“怀旧局怎么说?”

“我觉得可以!”

于是他们两人一起望向前台。

“小哥,开一间私人影院双人间。”

“外加两桶爆米花!”

随后尹小月和宋木临一人捧着一桶爆米花往私人影院走去,剩云桉和赫凯两个不看剧的人像是听天书似地旁听完对话,目送他们离开。

云桉有些哭笑不得,谁能想到老是拌嘴的两个人居然在追剧上有了共同话题。

“你想干什么?”赫凯问她。他看了眼墙上的清单:KTV、网咖、私人影院、电影院。前面三个似乎都不太合适。

“看电影吗?”他问。

而云桉也看见那海报上的选择,心里泛起小九九,他会喜欢什么呢?

他爱玩游戏,那应该是网咖吧。

而且她不想去电影院,她就想和他单独带一块。

云桉抬头看着赫凯,心里又好像有羽毛撩拨。

故意迎合他的喜欢会不会太明显?

耍点小心机和他单独待一块,应该不会被他看出来吧。

云桉暗藏着自己小心思,那双眼睛望着赫凯:“我想去网咖可以吗?”

赫凯意外看她。

**

“请收好您的身份证”,小哥客气道。

云桉点头,乖巧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兔子飞奔回春日森林似地咻地一下拿回身份证放好,难掩紧张羞怯。

这个早上她有了喜欢的男孩子,同一天的傍晚,她就和他开了双人电竞间。

实在是太开心了。

云桉跟在赫凯身后,一踮一踮地蹦着,又新奇打量起网咖内一台台亮着的电脑屏幕。这还是她第一次来网咖,也算是平原又走了一步意外的路。

随后赫凯找到了他们的房间,推开门,两个人一起进了去。

网咖的双人间其实就只有两台电竞电脑,总面积不过几平方米,并不是那种带床可睡觉的双人间。

云桉没想到这双人间这么小,进了她和赫凯以后都难再进第三个人。轻轻合上门,廊外的灯透过磨砂门,只剩下朦胧的光亮。

这个小房间就拥挤旖旎起来,云桉不免又有些慌张,她望向赫凯。

他站在她身前,背对着她,肩膀微微摆动,衣领露出一截象牙白的紧实肌肉,滑落的肩带扫过他的手臂,小臂上的刺青在昏暗灯光下张扬又迷人。

他就这么缓缓脱下了他的书包。

云桉赶紧打断自己的小视线。她的暗恋能不能纯洁点啊!

但她情况实在特殊。

她在喜欢上他之前,就已经和他花式有过肢体接触。摔进过他的怀里,撞上过他的后背,环过他的劲腰闷在他的胸膛前,她感受过他硬朗的骨骼与温热的皮肤,听过那稳健的心跳,还记得他偶尔滚动的喉结。

于是她看向他的目光很难保持清白,她想要和喜欢的男孩子抱抱贴贴。

“傻站着干嘛?”他已经坐下,回头看她。

云桉一惊,“没,没什么!”她赶紧也在他的旁边坐下。

为了掩饰自己刚刚的出神,云桉心虚地找着电脑主机,显得自己上网热情很高的样子。她手在桌子底下摸摸,没摸到主机,她看了眼桌面,只有气派的曲面屏和闪着光的鼠标。

主机呢?她又低头看向桌脚,弯下腰东翻西找,只看到一个黑色挡板,别的什么都没有。

她从桌下探起头,他斜支着头,懒散笑着。

云桉将散下的一缕黑发挽回耳后,乖乖坐回去。半晌,她咬着唇瞥了他一眼,又立马收回目光。

他果不其然爆发低笑,云桉脸通红。

救命啊——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不会开机的人!

哦不,更白痴——

她找不到主机在哪!

而身边男生还恣意笑着。

什么嘛不给乡下人第一次上网咖吗!

云桉改为羞赧地瞪了赫凯一眼。

他接收到了她的警告,散漫收起笑声,上挑的眼尾却还留着笑意。

他转过椅子,静谧房间只有轮毂滑动的细微声音,他靠近她。

鼻腔传来他身上好闻的雪松香,像他的怀抱,云桉悄悄拉长自己的呼吸。

他身子前倾,缓缓伸手,越过她的身侧,按下桌面一个按钮,那深邃的眼睛弯起,像月亮,引动她心底的春水潮汐。

“你好笨呐”,他浅浅笑道。

云桉感觉那春水似乎一下就涨上她的喉咙鼻腔,她快无法呼吸。

**

17:00,离封闭针失效还有七个小时。

云桉已经在赫凯的指导下,玩了一个小时CSGO。她玩得不亦乐乎,但她还太新手,没有办法参加竞技场。

他们还有一个小时左右退房。

她不好意思地看着教她玩了一晚上的赫凯,“我自己练也可以,要不你玩你的吧。”

赫凯抬了抬眉,倒没有推辞,反正早就陪云桉打游戏破戒了,便久违地登上了自己的大号。

大神终于现身,聊天框一堆扣1。

云桉好奇看着赫凯给朋友回1,“1?什么意思呀?”

“组队呢”,赫凯轻声道,又问起:“不过你怎么突然对CSGO感兴趣?”

云桉一定,完了不会被他发现了吧!

她慌忙想着措辞,“我觉得这种射击游戏挺好玩的。”

“嗯”,他拿下挂在电脑上的耳机,话锋一转又一本正经道:“而且端游比手游体验感更好吧。”

“噗——”云桉没忍住。他是要多执念于玩端游!

“那你一点也不玩手游吗?我看你玩得也很厉害。”云桉问起。

“不玩啊,我是跟着你才玩的”,他一面回着聊天框,一面和她说。

天哪!他这话讲得好像她很特别的样子!

云桉心里像有风铃荡起,很难不开心。

“那你以前有和别的女孩子玩过游戏吗?”

“没。”

啊——心尖尖上又是一阵铃铛响。

云桉捧着脸左右扭着,像太阳下的小花。

“CSGO哪有女玩家”,谁知他还有一句。

像突然吹来一阵西伯利亚寒风。

云桉眼波里的春潮一冻,立马扭头看他。他已经戴上耳机,游戏开始,队内通话建立。

什么嘛,搞半天是因为没有女玩家才没和女孩子玩过!可恶!她还以为她是特例呢!

“好吧”

云桉趴桌子上,小小声说,带点失落,带点抱怨,还有一点自己都没发觉的不满撒娇。

然后她这一声娇嗔传进了队伍里。

于是在云桉又酸又甜起起伏伏时,一旁打起游戏的某人艰难绷着脸,边起狙边听耳麦里队友疯狂喊嫂子,极力压下飞扬的眉眼。

希望自己不要被发现,怎么一直在笑。

【作者有话说】

校草,冷不丁又直男一下。你就说没和别的女孩子玩过就好啦!

或许一个小彩蛋?毕竟恋爱线开始,也会加入一些粉色情节。

前文有很多桉桉和校草目光停在彼此身上的镜头。对比起来,校草是带着豪门世家非礼勿视的教养,都是一掠而过,反而我桉更大胆些,带着自由长大的烂漫与好奇,会细看会遐想,就像用手捂着眼睛,但又会从指间缝隙里偷偷看的那种。

而且之前一些章节也暗示过,我桉不算个纯洁的女孩子哈哈哈,也会秒懂,也会开车。

所以一个的作话小剧场:

校草:这位太太,你别这样。

桉桉:这就由不得你了小宝贝!

《我亲爱的秘书长》是我瞎编的名字,《我的女孩》确实有这部剧。

大家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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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情人条件

◎(二合一)夫人要求小少爷留在国内。◎

**

19:00, 他们四人终于上了高铁。

宋木临和尹小月还在怀旧局,捧着ipad分一对耳机,一个嗑瓜子一个啃鸡脚地继续看剧。

云桉和赫凯坐在旁边的双人座。

他坐在外侧, 一米八六的个子像是一道让人很有安全感的围墙, 将她围在内侧。云桉觉得又回到曾经的高三时光。

本来还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不会再有两张桌子将他们并排连在一起,却没想到成人世界里原来还有这样的座位, 甚至让他们的位置更加紧靠。

动车缓缓启动,他弯腰从放地上的背包里拿东西,衣袖轻轻擦过她的小腿。

云桉害羞地并了并腿。

她一直维持望向窗外的姿势,窗外夜色渐浓,像一个巨幕, 明窗映出身侧男生的动静。她捧着脸,偷偷打量他好看的侧颜, 淡漠表情一贯看起来不耐烦,却更显格调帅气,连拿着手机的手都好看得过分。

不知道牵起来会是什么感觉呢,听说打篮球的男孩子掌心都会糙一些。

云桉害羞得敛下目光,像蝴蝶忽地从枝头飞下, 快要坠到地面,又轻飘飘飞起来。她嘴角偷偷扬起,盘算着如果她真的追赫凯, 追不追得到呢。

但似乎没听他谈过女生。

他这种笨蛋直男会对女生感兴趣吗?

她是不是除了CSGO,也该去学一下篮球?

怀着对恋爱的各种困惑, 少女缓缓沉入初春般的香甜梦境, 柔软, 不时荡漾。

这时一只手伸来, 轻轻挡过她倚在摇晃车窗上的脑袋,接着那手又微微回拨,她便倒向另一侧。

少年的肩膀沉稳又坚定,于是那微微晃动的初春梦境也落定下来。

赫凯轻轻将手收回,那手却突然在半空一滞,脸上温柔的表情也定住。

像有千百根烧得通红的长针同时扎进膝盖,钻心的疼痛刺进大脑。

此时20:00,封闭针提前失效。

动车一路疾驰,响着轰鸣驶过丘陵,驶过平原,荒芜的站台上星星渐露,市区万家灯火一盏一盏熄灭。

天色渐沉,高铁车厢内悄宁无比,赫凯咬着牙,额头冒汗。他维持半边身体不动,吃下医生额外开的止疼片。

肩侧的云桉舒缓地睡着,过道旁边宋木临与尹小月也关了ipad,东歪西倒地睡着。

止疼片稍稍缓解了膝盖那灼热尖锐的疼痛,却带着麻醉药物。赫凯疼痛与疲惫交织,还强撑着,不能睡觉。

这种状态下入睡他肯定会做噩梦,所以绝对不能睡觉。

再熬完最后几个小时就好。

高铁驶进黑夜,月亮在夜雾中投下冷冷的白光,照耀大地,而渐渐那明月又隐入诡谲厚重的黑云中。

车窗开始染上密集雨滴,夜空鞭下闪电,带着天翻地覆的雷鸣,一闪而过照亮全城戒备的城市。

狂风暴雨下的大都市,繁华又狼狈。

高铁缓缓停进越市站台。

车厢内沸反盈天,小孩的哭喊与大人的训斥,心急下车的脚步来来往往,行李不断开合。

云桉倚着赫凯肩膀,朦胧睡意中还以为自己在床上,转头来回蹭着,终于姗姗然醒来。她下巴还抵在他的肩膀上,脸颊泛着熟睡后的淡淡桃红,睡眼惺忪地抬头望着。

男生灿然抬眉,笑了笑,哑声道:“醒了?”

车窗外狂风暴雨,像要把天空也掀翻。

云桉没留意到自己还靠在他身上,出神看着赫凯,不解问:

“你不舒服吗?脸色怎么不太好。”

“嗯”,他阖了阖目,又睁开,一脸懒散大少爷样,头靠向身后座椅,悠悠笑道:“我坐着睡不着。”

云桉撑着椅子坐直,定定望他,觉得哪里不对。

他在教室不是经常趴桌子上就睡了吗。

她还想再问,他已经动着腿,缓缓起身,在她疑惑的目光里,轻声道:“准备下车吧,我送你回家。”

云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作罢。

而赫凯在折磨里长大,越哭爷爷打得越狠,在禅室就要被关越久,所以他早就习惯不喊疼,他那么爱云桉,却对自己很冷漠。

狂风暴雨肆虐着城市。

宋家来了车子,接回宋木临,顺带把同住景汇花苑的尹小月也捎走。

赫凯叫了车,送云桉回南街。到南街口,又要下车,走进昏暗漫长的骑楼廊下,终于回到青浪。黄铜门一开一合,风铃的声音淹没在狂风暴雨中。

他的膝盖忌过量运动,更不能湿气入体。赫凯送完云桉回家,又一个人,慢慢走进骑楼廊下,雨水仿佛能精准找到他的膝盖,一点点渗进去。在九转十八弯后,他终于出了南街口。

在暴雨中的车站截了辆的士,回到壹号公馆。

金碧辉煌的电梯叮一声开门,背包被人甩下,打碎了摆在玄关的陶瓷,碎裂声像刀片。

鞋墙长廊上幽蓝的感应灯以极缓慢的速度,一盏、一盏亮起,最末靠近大平层的那盏灯许久以后才亮起。

空荡的大平层隔绝了窗外雷暴声,只有沉重的喘息和一下重一下轻的脚步声。

趴在电脑上睡觉的猫王被抱起,关回了角落里的猫笼。

赫凯一瘸一瘸,最后倒在柔软的白地毯上。他已经浑身是汗,喘着粗气,心跳急促视线模糊。他咬着牙强打起精神,颤巍巍拿出手机,刚要拨通家庭医生的电话,那地毯却像是突然化作一片沼泽,瞬间把他拉到深渊,眼前一黑。

窗外雨水像要淹没城市,无声雷电打下,把黑暗的天空撕开口子,可怖的回忆从五岁那年来。

“哧——”

刺耳的轮胎抓低声又响起,膝盖再一次被反方向折断。

“小朋友,小朋友。”

“看镜头小朋友,小朋友。”

“小朋友,妈妈是不是经常和爸爸吵架。 ”

“小朋友,你家里是不是真的不要你。”

**

翌日中午,天空依旧不见阳光。乌云密布,阴雨霏霏。

“小朋友,午饭还是要好好吃的哦”,云桉哄着窝在沙发角落里的林浩然。

小正太昨天收到远在大洋彼岸的妈咪的电话,通知下周接他回家。于是已经喜欢上南街和青浪的林浩然小朋友正绝食抗议。

“哼!不吃!”小正太快气炸了。

云桉哭笑不得,伸手上前。

身体各处肌肉酸痛传来,云桉酸爽得脸上五官立马拧一块,疼疼疼!

天哪,谁能想到爬个山的后劲这么大,她身体到现在还像散架似的。

“好了好了”,云桉一面倒吸气,一面说:“你不吃饱怎么抗议呢对吧,快点来吃饭好不好吧。”

“啊高天齐原来被告了啊”,这时一声扼腕叹息。

餐桌那,kiki摊着份娱乐报纸,也不好好吃饭。

“我还想听他说赫家大少赫寰啸的事呢,真可惜”,kiki没了趣地道。

“高天齐被告了?”云桉好奇问。

“对啊”,kiki看着报纸,“不过也意料之中,谁受得了外人一直爆自己家丑,听说还是那个赫寰鸣的律师团队亲自下场,就问你怕不怕!”kiki从报纸间抬头,意味深长地耸着眉,望向云桉。

云桉一头雾水,“为什么会怕?那人的律师团队特别厉害吗?”云桉出去玩两天,完全没看新闻。

“拜托!那可是赫仕法务部的生力军啊,传说一封律师信就能让一个公司倾家荡产,而且从不败诉”,kiki绘声绘色,“就连自家人都能打赢哦。”

“自家人?”云桉一开始没听懂,迎着kiki神秘莫测的视线,恍然大悟,“遗产案结果已经出来了?”

“对!终审判决已经出”,kiki清了清嗓子,对着报纸念起来:“赫寰鸣胜诉,法院裁定赫寰啸伪造已故赫仕集团主席赫照煊遗嘱和使用虚假文书两项罪名成立。”

“除非弟弟撤诉,否则哥哥要坐牢喽。”

“天啊”,云桉惊讶于豪门的兄弟阋墙,“原来哥哥的遗嘱是假的啊?”还能这样玩!

“对啊,不过听说哥哥不满结果,还要再上诉到特区终审法院,但我看也是差不多结果”,kiki已经合上报纸,“我看赫寰鸣的集团主席没跑了。”

“听说那个赫寰鸣的胜诉结果一出来,赫仕集团的股票马上暴涨,连着带动恒指都长了0.9个点!”

云桉舌挢不下。

“什么叫豪门掌舵人啊,这排面!”kiki赞叹,“就是可惜高天齐被告了,不然还真想继续听他们赫家的事,不说赫寰啸,说说那个在国外长大的私生子也好啊。”

Kiki一说,云桉突然想起赫凯。

想到自己还曾经脑洞大开地怀疑过赫凯就是那个私生子,不免对自己好笑。那个父亲强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是上课坐她旁边睡觉的平凡人。

都只有一个堂哥,都姓赫,同为港城有钱人只能说是巧合罢了。

不说出过车祸,光是国外长大就已经排除可能性了。

云桉自嘲笑笑,果然人不能脑洞太大。

而说起赫凯,说来从昨天凌晨分别到现在他们都没有说过话呢!

云桉立马拿出手机,点开赫凯的聊天框,想了想,发了条信息过去:【昨天谢谢你送我回家~】

Kiki也收起报纸。

林姨留下的这一桌子菜终于有人动筷。

“小浩然,你再不来鸡翅就要被吃完了哦——”kiki老练道。

沙发上的肉包立马弹起,“啊啊不准,我也要吃!”

云桉扯扯嘴角,原来正确说法在这。

林浩然已经跑回餐桌,爬上椅子,云桉也随后坐下,却不着急动筷。

她满怀期待地点开手机,没人回复。

她又看了眼墙上时钟,已经十二点多。

还在休息吗?

不过也正常,他昨晚看上去有点累,估计他这种大少爷并不习惯这火急火燎的日程,应该还在休息。

那还是不要发消息给他了,万一他睡觉没关静音,吵醒他怎么办。

云桉撇了撇唇角,收起手机。

“姐姐”,啃着鸡翅的林浩然还是不开心,“那我回家了能去赫凯哥哥家里玩吗?”

云桉才拿起筷子,听见林浩然的问题,笑道:“你都回家了,还怎么去赫凯哥哥家里玩呀?隔那么远。”

“为什么不可以”,林浩然啃着鸡翅,嘟嘟囔囔:

“赫凯哥哥说他以前也住在洛杉矶。”

云桉筷子正要伸出。

“你说什么?!”她立马扭头问,“和凯哥哥以前在哪里?”

“洛杉矶呀,上次哥哥来吃面的时候说的,哥哥还给我推荐了几个滑板公园”林浩然还在喋喋不休。【1】

云桉却瞠目,说不出话。

她才突然意识到,赫凯虽然没说过他在国外长大,也没说过,他不在国外长大。

**

绵绵细雨,落在墨绿的田野乡郊,宛若一幅未干的田园油画。

一个女人撑着黑伞,走在这油画里。女人个子高挑,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衬衣配西装裤,肩上还披着长风外套,在细雨中疾步走着,无比干练。

“嗒、嗒、嗒。”

黑色细高跟踩在泛着青苔的湿润石板上,声音清脆又坚定。

鞋跟踩过青苔不见任何晃动,如履平地。

石板路,描着花卉的庭院大门被人打开,“Madam.”有人恭敬道。

“嗯。”

黑伞下的人应了声,不见停留,直接进了庭院。

黑伞扫过,庭院外红砖墙挂了个铜色铭牌,花体字样绘着主人名字——Mrs Haak(赫夫人)。

庭院内里一条淡紫色的花.径,沿阶草与鸢尾花打湿在微雨中。

走到花.径的尽头,来到古典的英伦别墅前。别墅旁前栽了一棵高大的橡树,上面挂着一个秋千,几个木质的供小孩子游玩的设施立在旁,依着同样花团锦簇的小凉亭。

关虹踩着高跟鞋就上了台阶,大门恰好开启。

“哟,这不是关大明星吗”,一把低弱又沙哑的声音响起。

厚重木门后站了一个瘦削女人,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语气听不出是夸赞还是挖苦道。

女人穿着朴素的毛呢连衣裙,凉风七月里披了条厚重羊毛毯在身上,露出的一截手腕,皮肤上满是青筋,瘦得只剩骨头,让人不由得担心她会不会被身上的毯子压死。

而比起过分简单的穿着,女人脸上还是看得出打扮了番,脸颊带着淡淡腮红,也抹了淡淡的口红。

女人与关虹差不多年纪,一张脸看得出美人底子,只是即便打了淡淡腮红,脸上其余部分仍旧惨白得没有半点血色,杏眼因为过瘦的面相而在眼尾生出几道树皮似的皱纹,下巴也过尖而生出了苦相,最骇人的,是女人喉咙处还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是来做戏的吗?”女人低哑着微弱的声音,打趣。

与关虹那种如大地一般生命力旺盛的美人不同,眼前这女人,嘴角虽噙着笑,眼睛无神垂着,像一个破碎陈旧的镜子。

赫邓倚芳,关虹的大嫂,赫寰啸的妻子。

关虹冷笑了声,进门。身后木门发出厚重的关闭声响,“是啊,要不要给你签个名啊?”

赫邓倚芳倒不介意关虹这冷冰冰的态度,杏眼延出几道皱纹,笑得很是开心地上前挽过关虹的手,还像她们曾经在赫家那样。

“那大明星什么时候签呢?”赫邓倚芳笑道:“我要不要排队?”

沙哑的声音低低笑来,像是老旧的铁门,一开一合。

关虹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踢掉高跟鞋。现在哪还有人要自己的签名,这个大嫂就是故意在恶心自己。

就跟以前那样,撩架来吵的。

关虹懒理她,目光在赫邓倚芳脸上停留了瞬,又悄无声息扫过她喉间的疤痕,“你瞧着气色比以前好多了。”

赫邓倚芳拢了拢肩上的毯子,“那是自然,我可不能输给你。”

关虹又翻一个白眼。

“赫峯呢?”

“他还在午觉,你要见他吗?”

“不急,等他醒了再说吧。”

赫邓倚芳挽着关虹,慢慢走进书房。

这房间说是图书馆也不为过,以墙做书架,直通二楼,两层之间由一道旋转楼梯衔接。房间正中央铺了张繁花蔓枝图案的伊朗地毯,空气中浮着书墨与松果的香气,配合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很是安宁。

赫邓倚芳在小吧台,握着瓶樱桃酒,关虹见她手上青筋绷起,手还不受控地轻轻打颤,生怕她再多拿一会那手就要报废了,抢过酒瓶,“行了行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说完,关虹给自己和大嫂各倒了杯酒,回到沙发这。

赫邓倚芳已经坐下,佣人给她的腿上又盖了张厚毯。

关虹握着酒杯,径直坐到一旁单人沙发,一肘斜支在沙发一侧,更有主人范地往后一靠。

英国的七月虽说阴凉,还远不至于要盖好几层毯子。赫邓倚芳这身子,估计还没伊丽莎白能打。

“我看你干脆把壁炉点上算了”,关虹晃着杯中珊瑚红液体。

赫邓倚芳像是没听出她的讥讽,一脸天真笑道:“我晚上确实会点壁炉。”

关虹正举杯喝那樱桃酒,听着嫂子的回答,身子一顿,那双美目悠悠翻了个白眼,继续将杯中的一饮而尽。

甘甜爽怡的口感萦绕口舌。

赫邓倚芳也举杯,“庆祝你最爱的赫寰鸣赢了官司,cheers。”

她笑着,仿佛那输掉官司且甚至还有牢狱之灾的赫寰啸不是自己老公。

关虹放下杯子,也不拐弯抹角,冷冷道:“他可不是我的最爱。”

“啧啧”,赫邓倚芳讥笑,抿了一小口酒,那修长的脖颈抬起,如果忽视上面狰狞的疤痕,倒像个优雅的天鹅。

她缓缓咽下口中的酒,不急不慢接着打趣:“干嘛否认,见马上要婚礼了,扮少女害羞?”

“我不会和他办婚礼”,关虹举着那空荡酒杯,马上有佣人来为她添酒。

赫邓倚芳那一直笑着的脸终于有了些变化,不解道:“不、办?”

她顿了顿,随后又恢复笑容,这次带了点抱怨,“我都这样了你还来挖苦我,太不把我这个嫂子放眼里了吧。”

关虹扯扯嘴角,“你有把我这个弟媳放眼里?”

赫邓倚芳那双杏眼弯起,“我可是时时记着的,你难道不相信吗?”

“呵”,关虹冷笑一声,“信,我怎么不信。”她嫁入赫家,也曾在赫宅短住过一阵子,她不仅要受赫照煊夫妇的刁难,这个名门闺秀的长嫂没事还要来挑事。

明知道她关虹没念过书,更没见识过上流社会,赫邓倚芳没事还老举办什么茶话会、赛马会,邀请一帮贵妇聚会,然后把她也拉上,让她当众出丑,下不来台。

有时候是衣着不合适,有时候是听不懂英语,有时候是没见过世面丢人现眼,比如品不出红酒好坏,看不懂赛马比赛,歌剧听一半睡着了。

“尤其是我住赫宅那一两年,真是多谢你的照、顾”,最后两个字关虹咬牙切齿道。

赫邓倚芳被关虹这样说,笑得更加开心,像是讲起什么好玩的事情,没有一丝羞愧之情,反倒还颇有理地笑道:“那人家嫉妒你嘛。”

彼时赫邓倚芳已经嫁入赫家好几年,因为邓家已经破产,再加生了赫峯,赫邓倚芳在赫家的地位直线下降,每天被赫照煊夫妇刁难,堂堂大小姐一点小事就会被奚落得一文不值。

她若是和老公赫寰啸说这些事,赫寰啸那个怕死爸妈的性格才不会为她出头,相反后来生意失败,赫寰啸还染上各种恶习,家暴她更是常有的事。

后来好不容易,赫寰鸣破天荒娶了个戏女,这个集唱戏、偷渡、爬床于一身的女人,简直就是为赫照煊夫妇量身定做的靶子,赫邓倚芳只巴不得多让关虹犯错丢脸,这样那对老恶魔就不会想起自己,只会开足火力对付关虹。

果不其然,关虹被那对老夫妇折磨得够呛。不,甚至比她还惨,关虹在赫家连佣人都不如,饭不给她留,家务做到十二点,五点起来为老夫妇亲自做早餐,烈日炎炎裁剪花圃,数九寒天又去扫落叶。

那对老夫妇更是公开在媒体面前抨击关虹不知廉耻贪图财产,她赫邓倚芳只是被一家人骂,关虹是被一城人唾骂。

于是,赫邓倚芳就站在赫宅的旋转楼梯后,高高在上,注视着关虹跪在地上,大冬天手拿抹布擦地板,这才觉得自己被赫寰啸家暴的伤痛减轻了些。

而关虹,怕也只是赫寰鸣激情一夜的附属品,否则关虹怎么在赫家受了这么多委屈,那人都无动于衷呢。

直到一次,关虹被老夫妇折磨得病倒了。

老公那个冷冰山似的弟弟赫寰鸣竟在美国开着会直接飞回赫家,知道全部事情以后,冲那对老夫妇大发雷霆。

赫邓倚芳才知道,原来也有人敢冲那对老夫妇发火。

赫寰鸣甚至还砸了赫照煊最心爱的佛像。

那一夜,整个赫家鸡飞狗跳。即便赫寰鸣是赫照煊最倚重心爱的二子,而且赫家还在仰仗赫寰鸣力挽狂澜的节骨点,赫寰鸣都在禅室挨了一夜的鞭子。

赫邓倚芳躲在门后,听着楼下那对苦命鸳鸯的大戏,才知道,自己还是最惨的。

即便关虹孑然一身,她也有人为她出头。赫寰鸣对她的苦难无动于衷,只怕是那个傻女人故意瞒着不说。

也是,那时候赫家濒临破产,赫寰鸣日理万机,哪能分心。

瞧瞧,赫寰鸣多厉害,一年就止住公司亏损,而自己的老公却被集团边缘。

赫邓倚芳很难不嫉妒关虹。

后来,赫寰鸣还不顾老夫妇的极力阻挠带走关虹,两人搬出了赫宅,只有节假日才会回来吃个饭。

于是赫邓倚芳又成了那对老夫妇的靶子,在家暴与刁难中偷生。

“我已经打算和赫寰鸣离婚了。”面前女人斩钉截铁道。

赫邓倚芳不以为意扬唇,赫寰鸣为了关虹和赫照煊大发雷霆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一直以为那位夫弟就和传言一样,只是拿关虹作为家族联姻的挡箭牌。

没想到也是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痴情种。

“樱桃酒的度数不高”,赫邓倚芳笑道。

“我是说真的”,关虹重重放下酒杯,急声道。

赫邓倚芳终于敛起笑容,从关虹的语气里听出了决定,“why?赫寰鸣出轨了?”

“没有。”

“他打你了?”

“他敢!”

“他烂赌了?酗酒了?滥用精神药物了?”赫邓倚芳笑着数道。

关虹忍无可忍,迎着赫邓倚芳的笑容,怒斥:“他不是你老公!”

“哎哟”,赫邓倚芳笑着嫌弃扫了关虹一眼,“这着急维护的样子,还说离婚呢。”

关虹还是很讨厌和这些弯弯绕绕的文化人打交道,直接斩断话题,“随你信不信,我就是要离婚。”

“为什么呢,那对老夫妇已经死透了,你怕他们还魂吗?”

“和别人无关”,关虹顿了顿,“是我不那么爱他了。”

赫邓倚芳听后一愣,看着关虹眼圈泛红的模样,掩唇轻笑出声,“你几岁了?”

关虹已经把泪意压了回去,“这和年龄有关系吗?我只是想和一个我爱的,也爱我的人结婚!”

“你要说赫寰鸣不爱你,我可第一个反对。”

“那是以前!”关虹立马反驳,随后却停住,目光失去了焦点,像是看见曾经的过去,“那么多年,早不一样了。”

“我不想一个人过日子,不想再被人骂,也不想再等他兑现诺言,一年又一年地等,一年又一年的体谅他。”

“可是该死的都死了,他当上集团主席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我看最多不过三个月,你都等了十几年了,还差那三个月。”赫邓倚芳不解道。

关虹踢了鞋子,蜷腿坐在沙发,“可就是等了前面十几年,所以最后这三个月怎么样也等不下去了。”

“他让我别理会刘懿,让我在洛杉矶安心待着,让我回国别和那个老不死作对,我全部都听他的,我从来都没有给他添过麻烦,可我们是夫妻啊,我想要的只是他在什么时候,也会想起我是他的妻子,也会需要他的一点保护,也会需要一点他额外的偏爱。”

“可他从来没有,他的生意永远比我重要,甚至为了继承集团,眼都不眨一下地让我们的儿子去做鉴定。”

关虹才知道,她怀念的是那个暴雨夜里初见的赫寰鸣,那个在投行部打麻将的赫寰鸣,那个胡子拉碴眼冒红血丝的赫寰鸣。

明明他自己被打得那么惨,却还守在病床等她醒来,而她只是低血糖晕过去罢了。

“那请问你值多少钱呢?”赫邓倚芳拢着肩上毛毯,“赫寰鸣谈的可都是动辄过亿的生意,你怎么和他的生意比。”

“我也没有事事都要他照顾我!”关虹反驳。

“我知道他忙,我一直都在体谅,我只是觉得好累。”

为了那些美好的回忆,她一直委屈着自己。

但是回忆会被现实冲淡,所以临到终点,那些像止痛剂一般的回忆突然失效,在他最后冷漠的目光里,关虹才明白自己爱得有多狼狈丢人。

这一切好像突然没有意义了。

关虹抱着腿,倚在沙发上,晃着不知道第几杯的樱桃酒。

“他现在很好,赢了官司,马上就要当主席了。”

关虹很开心自己爱的人终于兑现了自己的梦想,到了这,她似乎也可以不用再陪他了。

这算是她最后一次体谅了,在他的遗产大战里保持安静,甚至劝赫凯听话,不让他分心。

“我也就没必要再爱下去了”,酒意上头,关虹还是没忍住流下眼泪。

她从头到尾都不想当主席夫人,她不想当千亿儿媳,她只是想要有一个简单温馨的家。

赫邓倚芳唏嘘地看着关虹,苦命鸳鸯的大戏居然是这样的结局。

那对老夫妇最后还是赢了呢。

“可是你要我帮你什么呢?”赫邓倚芳放下酒杯,还是问,“我的钱估计比你还少。”邓家已经破产,赫寰啸根本不管她,现在她和儿子还是靠赫寰鸣接济。

关虹伸手,抹去脸上的眼泪,“你帮我联系离婚律师。”

“他知道我的所有事情和行踪,我要是找律师一定会被他发现。”她怕赫寰鸣又为了家族形象什么的不放她走,毕竟圈内人已经知道她和赫寰鸣马上就会补办婚礼。

赫邓倚芳望着受伤的关虹,还是第一次见这张扬大美人这么可怜的样子。赫邓倚芳默默叹了口气,“行吧。”

她虽然没有钱,却还有些邓家以前留下的人脉,关虹这个委托并不难办。

赫邓倚芳又拿自己冰凉的手摸了摸颈上的疤痕。

她曾经被赫家折磨得想要自缢,最后还是被她欺负过的关虹无意发现,竭力把她救下,还拜托了赫寰鸣把他们母子送出国外。

虽说赫邓倚芳还拿着赫寰鸣的接济,但命是关虹救的,赫邓倚芳也知道如果不是关虹出面,赫寰鸣也不会管这些闲事,把他们母子送出国外,远离赫寰啸。

赫邓倚芳悠悠叹道:“你可得赢这官司啊。不然我和赫峯估计就要睡街了。”赫寰鸣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关虹总是特别容易被逗笑,赫邓倚芳这一句打趣就已经让她破涕为笑。

“你要不要一起?反正都要离了,你不会还想一直带着这个赫姓吧?”

“我?”赫邓倚芳意外关虹会问这个。她又拿起酒杯,微微笑道:“太麻烦了。”

心如死水也是一种不爱。

“Madam”,一旁佣人走近,而赫邓倚芳耳边说了句。

赫邓倚芳听后,放下手里的酒杯,眼里带着温柔,“赫峯醒了,在画室,你要不要去看看?”

“行啊,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了,他还好吗?”

“比以前好多了。”

静谧的画室落针可闻,窗边白幔轻舞。

一个男生斜斜歪在画椅上,拿着画笔轻轻为画作点上花朵。

“峯峯,你看看谁来了?”赫邓倚芳极轻声道。

画板前的男生以极缓慢的速度抬头,温润清隽的脸庞无可挑剔,像从文学作品里走出的贵公子。

尤其赫家的人都生了双极好看的深邃眼睛。

只是赫峯的眼睛并不像赫寰鸣、赫凯那般,眼锋里带着狼一样的气场和审视。

赫峯的眼睛无比平静,像不谙世事的羊儿。

“哇,峯峯的画真好看!”关虹弯腰与男生对视,同样轻声道:“可以送一张给婶婶吗?”

赫峯反应迟缓,半晌才怯怯地与关虹对视了一眼,嘴角微不可见扬了扬,没有回她的话,又款款低回头去,安静画画。

谁能想到赫家的长孙是个自闭症患者。

“我打算把峯峯的画拿一些去拍卖。”长长回廊,两个妯娌互搀,惬意走着。

“拍卖?”

“对啊,之前找了个鉴赏师看过,峯峯的画还可以。”

“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卖了他的画?”

“总不好一直靠你们接济吧,而且万一我死了,峯峯总得有个保障。”

“呸呸大吉利是,赶紧吐口水重新说。”

“God!我们大小姐可不会吐口水。”

“嘁,我和你说,赫凯好像有女朋友了。”

“这不正常,你在他这个年纪,不是还误把赫寰鸣当乞丐捡回家养了。”

“喂!”

“呵呵呵呵,开个玩笑嘛。”

“烦人!重点不是这个,你说那个女孩会不会介意赫凯是单亲家庭啊?”

“这有什么,现在的人巴不得对象无父无母,这才省事呢。”

“你想事情能不能阳光点。”

**

赫仕大厦顶层。

陈肥龙在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远处大办公桌上,男人扯着领结,点了支百乐门。

突然大门开合,法务部的部长探了个脑袋进来,兴奋道:“老大,我们可以出发了。”

今天赫寰鸣请整个律师团队去吃遗产案胜诉的庆功宴。

赫寰鸣一把扯下领带,又解起西装袖带,叼着烟道:“你们先去。”

陈肥龙追着提醒:“去到直接点菜,别等他。”

前两天赫寰鸣请聚餐,那是个新建的团队,团队组长不懂赫寰鸣的风格,去到饭店便领着一票人干坐,要等赫寰鸣来点菜。结果等了三小时,赫寰鸣才来,于是一桌人连带赫寰鸣和陈肥龙都饿着肚子,还得继续等上菜才能吃饭。

“知道啦龙哥——”部长跑远。

陈肥龙这才放下心来,转眼一看,赫寰鸣立在办公桌前,手又放在了鼠标上,点着什么。

“喂你不是还打算工作会再去吧?你不饿我都饿了”,陈肥龙抱怨。

男人头也不抬,语气慵懒,“关机。”

陈肥龙这才放下心来,结果这时办公室大门又再打开,进来了赫寰鸣的助理。

陈肥龙双手抱头如临大敌,“No——”

助理暂时还不知赫寰鸣要去聚餐,见陈肥龙这反应,不由得放缓脚步,不能明白什么意思。

“说”,赫寰鸣倒淡定得多。

助理得到赫寰鸣的批准,抱歉地朝陈肥龙笑笑,利落汇报:“夫人前天动身去了英国。”

陈肥龙正郁闷倒着酒,突然停住。

嫂子去英国了?在这个节骨点?陈肥龙放下酒瓶,望向赫寰鸣,办公台后的男人抽着烟,表情如常。

“据我们了解,夫人是去看脚伤了,入住的是威尔士亲王医院,房号A086,诊断是趾外翻,病例我已经发到您的邮箱。”

说完,助理又额外将纸质病理报告放在赫寰鸣桌面。赫寰鸣的属下都被调理得极讲究效率和周到。

“嗯”,赫寰鸣拿过那病例,随意翻了起来,“让英国分部安排两个人在医院陪她。”

“是”,助理应承,“此外,夫人的助理托我转告,夫人同意小少爷做亲子鉴定,条件是小少爷在国内上学。”助理汇报。

“怎么会提这个要求?”陈肥龙不解道。

助理摇摇头,“夫人并未提起。”

“随她”,赫寰鸣缓缓吐了口烟,利落允许。

“那我们给商学院的投资”助理问。

“从集团挑一批年轻杰出的雇员外派学习。”

“是。”助理颔首,熄灭ipad。

陈肥龙拍掌,助理这样就是没任务了,可以去吃饭了。

“走,出发出发!”陈肥龙吆喝。

结果助理又提起,“总裁,还有一件事。”陈肥龙泄气地垂下脑袋。

“大夫人最近在联系离婚律师,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大夫人?”陈肥龙惊讶抬头,“那个赫邓倚芳,她在英国住得好好的,为什么找离婚律师?”

赫寰鸣也难得没有马上批命令,抬头望向助理,缓缓吐了口烟。

助理被那眼神看着,有点紧张,斗胆猜测,“大夫人应该也看到遗产案结果了吧。”

陈肥龙恍然大悟点头。

也是,毕竟老公都要面临牢狱之灾,还不如趁这个机会离了。赫寰啸确实不是什么男人。

可自己嫂子要离,赫寰鸣作为弟弟也不好插手吧。

望向赫寰鸣,他没说什么,只继续点着电脑,应该也是认可了助理的猜想。

“你不会还管这种事?”陈肥龙问。

赫寰鸣面前几台电脑同时熄灭。他将未抽完的烟取下,摁在烟灰缸上,漫不经心转着。

“不管。”

“是,总裁。”

【作者有话说】

【1】22章里,校草和林浩然第一次见面,两人用英文聊天,林浩然小朋友就问过校草是不是在国外长大

久违的加更~然后周日就不更了哈,我歇会。

小说的并没有校草千辛万苦和家里对抗的桥段,而是转由他的麻麻出面直接解决。一来写对抗的话就不是小甜文每章傻乐的风格;二是如果真对抗,校草是拧不过家里的,赫凯的爸比是非常厉害的商人,校草虽然是侪辈领袖的定位,但面对他的爸比肯定还是不够看的;再来,也让美强惨的校草感受一下家人的保护吧~

所以这里就设计了让他的麻麻出面,一句话so easy就把问题解决了~(虽然hzc,但校草爸比一直都很顺着关虹的想法,他们曾经的甜是真的甜,只是作为杀伐果断的豪门二代,赫寰鸣肯定是利益与家族至上,会为一些事情牺牲爱情,所以在27章关虹才会说自己在赫寰鸣这没有优先级。

其实校草身上有很多父母的影子。他的多虑慎重来自父亲,温柔细心来自母亲。毕竟关虹大美人从窗边一束花就猜到自己儿子有情况啦~

小说里唯一的坏人就是骗了云桉钱的那个大叔,其他该挂的也都挂掉了,所以大家放心往下看吧:D

第59章 帅到腿软

◎惯会那些拽得要死的把戏。◎

云桉第N次打开手机。

中午12:07给赫凯发的消息, 他到下午16:38还没回。

云桉精细地算着时间,六个半小时还没回。

会不会他昨晚又熬夜所以在还在补觉?

还是他看到了,但忘了回?

云桉抱膝坐地毯上, 有些苦恼。敲敲手机壳, 没忍住再发条信息:

【谢谢你在神仙山安慰我。林姨旅游去了,要一个星期才回,我暂时不用在青浪咖啡的兼职, 时间比较清闲,鞋子的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编辑完,云桉满意地点点头。

这段话情况属实,要见他的理由也非常合理,他应该不会觉得突兀。

如果是没看见信息的话, 这次应该看见了吧。

她把这条铺垫了很长就为最后一句话的小作文发了过去,顺便加了个可爱的猫猫表情包。

“小云!别看手机啦, 到你出牌了!”旁边的人催促。

云桉一惊,没想到姐姐那么快就把牌发好,赶紧收起手机,把自己面前的彩色卡牌拿起来,瞄了眼地面上的黄牌, 也跟着出了张一样颜色的。

牌局终于又动了起来,地毯上渐次被放上卡牌。

又一轮台风光临越市,今天这场雨似乎要下一整天, 而雨势还渐渐大了起来。

于是青浪民宿的旅客便在二楼玩起了UNO,把楼上的云桉和kiki也喊上了。

UNO牌不需要动脑子, 五六个人玩得很轻松。

民宿在2015还是方兴未艾的阶段, 来青浪的旅客大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云桉看了眼这一圈哥哥姐姐, 想到自己马上要报考志愿, 她放下一张牌,等到一个话题的结束,接过话茬壮着胆子问大家:

“哥哥姐姐,你们都是读什么专业的呀?”

一个皮肤黝黑的哥哥咧嘴一笑,憨厚道:“土木工程。”

Kiki笑出声,打了张牌:“你这肤色也太经典了。”

黑皮小哥无奈笑笑:“我已经是我们项目最白的了。”

周围人笑起来。

“那土木好吗?”云桉好奇。

黑皮小哥一听云桉这话,脸都吓白了,“我都已经提桶跑路了,你不会还要读吧?”

云桉赶紧否认,“不不不,我只是要报专业了,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黑皮小哥松了口气,“那就好,土木又苦又累还没钱,工地里还一大堆人情世故,行业晋升也不明朗,除非是仇人,一般我都不建议去读。”

一旁有个姐姐插话,“啊?可我记得以前土木很火的!”

“那是以前,现在房地产早没落了”,又出了一圈牌,小哥看着云桉说:“现在大热的行业是互联网,钱多机会多,老妹你就听我的,盲冲IT专业。”

小哥说得很热情,云桉礼貌笑笑。

“算了吧”,这时旁边一个三道抬头纹压着厚眼镜,身穿红黑格子衫的老哥开口,声音如老僧入定。

“钱多都是拿命挣的,每天加班到一两点,周六日不休息,随叫随到,职业生涯比运动员还短,四十岁分分钟被下岗。”

“你怎么这么清楚?”有人问。

老哥无欲无求道:“因为我就是。”

大家都笑着摇头。

“那你会有危机感吗?”云桉看着老哥,深表同情问道。她还以为找到工作就太平万岁,没想到老哥还有这烦恼。这要是四十岁下岗了,家庭经济压力会很大吧。

而老哥挑着牌的手一定,厚镜片闪过一道智慧的光芒,半晌道:

“我才工作两年。”

云桉立马咬住舌尖!

天哪她都问了什么!她还以为这个老哥奔四了!

周围哄堂大笑,云桉尴尬又窘迫,试着圆场:“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会不会担心自己的四十岁?”

“没事”,老哥推了推眼镜,放下一张“+4”牌给云桉。

云桉看着自己一手的牌,和那张“+4”,心里流下波浪似的眼泪老哥对不起。

她乖乖从牌垛里抽了四张。

一旁又有个姐姐道:“要我说钱永远赚不完,还是读个轻松点的。我看现在教培就很不错,工资高,压力也不大,妹妹你可以考虑师范专业。”

云桉苦恼地看着自己那都能当斗地主打的牌,摇摇头道:“可我对老师不是太感兴趣。”

“医生呢?”对面的姐姐又问:“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医生,这个行业肯定不会没落。而且医生的社会地位也高,工资福利也不错,我看你们南大的医学系就很出名,你读也方便。”

这下云桉的笑容有些僵硬。别说南大医学系,她估计连南大都进不去。

而且她理科很差,之前为了留在飞跃班,学了两年自己并不喜欢的理科,身心俱疲,而且结果也不好。

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读自己喜欢的。

云桉没有生硬拒绝姐姐的提议,只笑着说她记住了。

“kiki你读什么专业?”一旁姐姐问。

kiki昂着头,往脸上贴黄瓜,“我读的车辆发动机啊。”

Kiki这话一出,周围一圈都惊叹。这目前为止听起来唯一一个有逼格又不烂大街的专业。

而且是女孩子读工科,更让人觉得帅气。

云桉也仰慕地看着kiki,“姐姐你也太帅了!”

“哇那哪款车你有参与啊?”

“没有,我毕业卖车险去了……”

“”

车、车险?

云桉脸上表情一滞。

大家也都愣了会,然后才爆发笑声,黑皮小哥边偷吃她的黄瓜,边笑道:“从发动机到车险,四年不白读了。”

小哥这话一出,kiki立马收回昂起的头,脸上黄瓜片扑簌簌往下掉,反驳:

“什么啊,我好歹还是进了车企的。而且不光我,我们那一届很多进车企的都不是搞发动机的啊,都是去什么市场、采购之类的。又不是读什么就做什么。”

云桉扯扯嘴角,大开眼界:原来还不是读什么专业就做什么吗?

**

最后牌局结束时,已经暮色四合。

窗外微雨停歇,一晚弦月隐现,点点星光浮动,整座城市都湿漉漉的。

云桉回了房间,三两步后倒在大床上。神仙山后劲太大,她只想找个地方靠着。

翻个身,手随手一摆,打到了床头的报考指南。

云桉还维持着趴倒的姿势,将那指南移到面前。她抬头,轻车熟路翻到指示贴贴上的页码,上面还有不少笔迹圈画。

虽然高考不理想,但还是要好好报考。

她画出了南省所有合适她分数的大学,尤其带外语专业的,更是打了好几个星星。

她心里已经想要读的专业,她擅长语言,而且也是真的感兴趣,这是她想要走的路。

虽然今天和哥哥姐姐聊完,云桉哭笑不得地发现,专业还有热冷之分,而且读了也不一定做这个。

但是她之前在文理分科吃过亏,听了别人的劝导选了不合适的科目,才发现没有比强走一条路更糟糕的事情了。

虽然还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是拿热爱做方向,起码在未来会走得开心圆满一些吧。

至于希望她读师范专业的母亲,她相信如果父亲没去世,郑彩霞一定会支持她的选择。

在神仙山被赫凯安慰过,云桉发现,谈论死亡并没有想象中可怕的事情,或许她也可以试着和郑彩霞好好谈谈,实在不行就去做小语种老师好了。

云桉合上报考指南,又躺回床上,拿过手机,点开聊天软件,赫凯的对话框空空如也。

他还是没回她

云桉低落得往旁一翻身,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他怎么不回她呢?就算是白天才补觉,现在也快十个小时了。

云桉急躁地往旁滚去,想着赫凯怎么不回她,最后被床边墙壁挡了下来。

“咚——”一声闷响撞头了。

少女呜咽了声似是吃痛,面朝墙壁不再动弹。

而此时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但没多久,床上一只巨型毛毛虫弹起!

云桉只露个头在被子外,额头一片红——他不会发现她喜欢他了吧!

她已经被冷处理了吗!

就像南部星球那些和他表过白的女生那样!

但是她还没表白啊!

云桉哀嚎了声,又轰地倒回床上,反方向一滚,头埋在赫凯送她的猫咪抱枕上呜咽着,但下一秒,她又弹起来——

等等!

他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云桉咬起手,睁着一双大眼睛。

他回去那会那么晚,然后有一帮劫匪看到他穿着不菲,把他绑架了!

又或者那么大雨,他回去车祸了!?

云桉越想越不对,立马发了条信息:【你没什么事吧】

收不到对方的回复,关心一下人身安全,这也不突兀,甚至很有必要。

然后消息发过去,依旧石沉大海。

云桉心神不定地来回换姿势,最后改蹲在床上等赫凯的信息,郁闷得把小脸鼓成牛蛙。

不过睡这么久云桉突然想起赫凯的睡眠诱导剂。

他那一次好像就睡了很久,从晚上九、十点到第二天十二点。

他会不会喝了诱导剂睡觉?

云桉心里的不安突然减轻了些。

而想起睡眠诱导剂,又会想起那次赫凯发烧,她照顾他睡觉,他噩梦里不知对谁说话,别再打他。

云桉怀里压着猫咪抱枕,又换了个瑜伽里的婴儿式,一双眼睛惶然地眨着。

姓赫、有钱、挨打、国外长大、只有一个堂哥。

每一条都和那个媒体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私生子对上了。

还有一个车祸。

那个人不会真的就是赫凯吧。

云桉深呼吸,希望千万别是,她会很心疼他的。

她一泄气,又变回四仰八叉地趴在床上。

看着依旧无人回复的对话框,默默半晌,开始卸载手机上的软件。

32G内存的手机实在捉襟见拙,她需要腾点空间安装南部星球。

这是云桉第一次下载南部星球,因为那上面有很多关于赫凯的信息,她想要更了解自己喜欢的男孩子。

南部星球是省附学生独立开发的软件,为了防止老师浑水摸鱼进圈子,设了好几重关卡确认身份。云桉还是第三次才成功注册账号,前两次都被作当老师拒绝了。

云桉汗颜地进了软件内部。软件内部分了几个模块,课外区、学习区、闲置区、水贴区,没什么特别之处。

云桉直接进了第五个模块——大名鼎鼎的表白区,那个每逢运动会和篮球赛就会被赫凯屠榜的论坛。

页面小圈圈转了转,才加载成功。

【To hk】

【某位港仔帅哥】

【致凯凯大帅逼】

都已经毕业快一个月,赫凯的名字还挂满板块首页。

云桉暗自咋舌赫凯这吸引力,接着就点进置顶挂着“爆”的火辣字眼的帖子:

——《省附篮球队捧杯高燃混剪》

这帖子是省附篮球省赛夺冠的视频混剪,但因为评论区都在表白赫凯,所以管理员直接把帖子从课外区挪到表白区。

也是,他可是在总决赛反绝杀的的当家选手,再多的告白也配得上的。

云桉心动地点开播放。

视频开始就是他,身穿13号红色球衣,懒散地顶着那条印有“天王盖地虎,拜我大省附”中二字样的毛巾,左臂戴了个护臂挡住纹身,两手插兜站在场边看得分牌。

弹幕说,是不是进错视频了,为什么校草站那有股在夜店看表演的感觉。

她见过在夜店的他,确实有点像。主要是他微眯的目光太深情迷离,再加上一身的纨绔气质,似乎对面总该是些暧昧讨好的表演,而不是一场篮球赛。

云桉边笑边将手机架在报考指南上,抱着玩偶看起来。

她在高三的体锻课就经常跟着舍友看他打球,对于球场上的他并不陌生。

他身材优越,所以无论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运球,还是突然的加速启动,都让人赏心悦目。于是他只要带球就会有欢呼,进球更是有雷鸣掌声。

弹幕说他是热场小王子,云桉没忍住笑出声。

因为他似乎也知道大家喜欢看他扔三分,偶尔比赛分差较大陷入沉闷,他索性也不攻入禁区,浪起来隔着三分线还有两三步就直接抽射。

于是观众席就会闹腾起来,掌声与欢呼环绕。

大号三分难度太大,有时进有时不进。

没事,大家照样为他喝彩。

云桉也同样捂着脸尖叫,怎么有人可以这么张扬呢,再远的距离他都手起刀落。

而云桉只在校内见过赫凯打球。

校内都是自家同学,因此球场上不会有火药味。省赛则不同,都是敌对竞争。

省附在南省是出了名的高分低能,在球场从来都是被暴打的存在,直到球队加进了私立部的几个篮球特长生和赫凯,才从鱼腩一跃成为劲旅。

但省附球队还是惯例被低看,去哪都被嘘。

篮球比赛被嘘其实无可厚非,对客队施压也算一种观众席策略。只是视频剪进去的那一场,对头高中的嘘声实在过分,居然直接骂菜狗。

云桉听得快气死了,要是她在现场,肯定要帮母校顶回去。

而弹幕已经看过视频,却在说:“嘘大声点!嘘大声点!”

云桉不解,直到视频又开始切进赫凯。

他背对镜头,已经来到三分线弧顶位置,防守球员被他甩到一边。

此时镜头拉慢,13号红色球衣面朝全黑色观众席,观众舞起五花八门的荧光棒,还拉着攻击省附的横幅,像黑云压境,颇有一人对战千军万马的既视感。

云桉光是看视频都觉得压迫威慑。

而他面朝一片黑色海洋,利落跳投出手。

球跃过抛物线。

此时镜头加快,毫无悬念的穿针!

随后视频不停歇,赫凯花式进球表演,一球接一球下三分雨暴打对面,而队友也被他的气势带动,球队开始多点开花,省附渐渐领先,并逐步加大分差。

视频里的嘘声终于弱了下来。在又一个压哨三分后,比赛分差来到30分,彻底进入垃圾时间。

赫凯被教练轮换下场,他转身走向球队席,房间里更是只剩下视频里省附的庆祝,以及云桉兴奋拍着被窝的声响。

因为他走回球队席时,面朝观众,很是挑衅地手放耳边——

嘘大声点。

啊啊——云桉夹着被子就在床上打滚。

赫凯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男生,却惯会那些拽得要死的把戏。

比如叫板整个观众席。

真是帅到她腿软,让她一个人也面红耳热起来。

云桉打滚了好一会儿,最后将头埋进被窝里,身体微出汗,又想起他温热有力的拥抱。

突然好想赫凯。

“铃铃铃——”

这时响起来电铃声。

那来电铃声就像他进球的节奏,快速、难以预料。

云桉有种预感。

她立马抬头,飞向手机,果然惊喜叫出声,一晚上的苦闷心情都不见。

真的是他呢!

【作者有话说】

暧昧期等消息可真磨人。

成长线开始扫尾:我桉从学生思维出来,意识到未来真的有很多种可能,学会坦然面对(其实我桉之前对成长的苦恼和抗拒,比起是因为失去父亲、学业不顺带来的不安,更多是乖乖女的学生思维作祟。

需要我们不爱念书、街头风十足的校草治一治。

我想,这个清新设定下的坏小子和乖乖女,也很甜: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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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赫家风格

◎开了整个团队是你父亲给你的警告◎

云桉抱着玩偶滚到床边, 对着手机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才划开接通:“喂?”

声音甜甜的, 非常好听。

“嗯”他却懒懒应道, 声音慵懒低哑,像有细软的沙子滑过心里,莫名痒。

于是云桉的脸忽地就红了, 一秒就被反撩。

不好,十来个小时没有和他说话,对他的抵抗力已经荡然无存。

心动阈值闪着红灯就直线下降。

于是,他在她的心里走来走去,畅通无阻。

“你还在睡觉吗?”她害羞问。

是睡醒就和她打电话吗?这算不算暧昧的小讯号?云桉偷偷开心。

“嗯”他又是懒声应承, 不似少女心思百转千回,而是没由来一句, “好饿。”

一听他这么说,云桉旖旎的心情冻住,担心问:“你不会还没吃饭吧,都十一点了。”

“没。”

“那你赶紧点个外卖,然后吃点什么垫垫肚子, 不然胃会不舒服的”,云桉关心道。

“没事,一会就有人送饭来了。”

他好听的声音透着股懒劲, 像帅气又不设防的狼,云桉真想摸摸他。

“那你要不要起床去吃饭?”云桉按下自己的旖旎心思。

他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让云桉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云桉哭笑不得, 好吧困成这样。

他是不是身体不太好, 爬个山就跟歇菜了似的。

于是云桉没好意思再打扰赫凯, 这短短几分钟的糖分已经足够她回味一晚上。

“那我先不打扰你了,我挂了哦。”

“嗯”

她准备挂电话,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你怎么打电话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他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被子翻动。

云桉不是没见过赫凯睡觉,于是就着一些素材,脑海里浮现了些美少年的睡觉画面。

她赶紧打断自己。

“不是你找我吗?”同时他也说话。

云桉立马被问住。糟糕,她怎么忘了这茬!

她稳着自己的心跳,极力掩下心事,“我就是最近比较清闲,想问问你要不要帮忙?”

“不用”,这次他回答得跟干脆。

云桉欢跃期待的心情立马落空,“这样子吗”

他这过分赶紧的拒绝让云桉听来有种不妙的感觉。

这是不是说明他对她没意思,根本就没考虑过。

云桉的心情起起伏伏,春潮跌宕。

此时他笑了声,电话里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应该更靠近手机了些。

“我在港城,这几天都不回来。等我回去再说,好吗?”他有些亲密道。

那跌宕的春潮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陷入月夜。

窗户映出少女咬着衣袖的模样,星星也好奇我们的谈话。

半晌,“好呀。”

仲夏夜,少女害羞的应答像蜜一样甜。

**

赫凯挂了电话的同时也醒得差不多了。

他转身,缓缓睁眼,望着稍显陌生的天花板吊灯。

他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港城的私人医院里,额头还贴着退热贴,左膝被器械固定着,右手也绑了纱布。

关于昨晚,他最后只记得自己倒在地毯上,又陷入一轮噩梦,后面怎么来的医院他毫无印象。

他抬手,转着自己缠满纱布的右手,掌心还有疼痛感传来,他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伤口。

应该是一场很惨烈的噩梦,以至于梦魇的他连自己都误伤了。

这时病房房门被推开,进来了一队陌生的医生,向他问好自我介绍。

赫凯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些陌生面孔,却没有说话,只起身默默配合检查,直到他们离开都一言不发。

赫家给每个成员都配了独立的医护团队,赫凯也不例外,但他这次住院,居然换了新的团队。

已经坐起的赫凯支起右膝,手搭膝盖上,不禁皱了皱眉。

为什么他的人被换了。

这时房门又被推开,陈肥龙咬着雪茄进来,见他坐着,拿下雪茄寒脸道:“醒啦,正好伊丽莎白熬了点粥给你。”

他朝门外打个姿势,佣人鱼贯而入。

佣人们熟练地为赫凯搭好餐桌,摆下大大小小九碟菜,都是素餐,清淡却无比精细。

而赫凯对面前的盛宴无动于衷,看着陈肥龙,“我的医生呢。”

谁知这话一下点燃火药桶。

“你还好意思问!”陈肥龙夹着雪茄,难得训斥,“居然去打那种针,是不是嫌命长!”

陈肥龙虽然整天乐呵呵,但若是他发火,厚墙似的体格外加洪亮的嗓门,肥肉横生的脸再一横眉,顶级打手的凶悍气息就出来了。

他咬着雪茄,房间白烟缭绕,“你父亲已经把你的医疗团队都开了。那帮医生也是蠢材,你不知道打封闭针有多危险,难道他们还不知道吗?居然跟着你胡闹。”

赫凯脸上沉着表情不变,“是我让打的。”

“谅他们也不敢怂恿你去打”,陈肥龙不屑笑了声。

“这和他们没有关系。”赫凯又冷静道,他没想过父亲会直接开了一整个医护团队。

这算是他在为一直照顾自己的医护团队求情。

而陈肥龙目光冷冷望向赫凯,“赫凯。”

他很少这样严肃叫过赫凯的名字。

赫凯定了两秒,自觉收起大喇喇支起的膝盖,缓缓低头,垂下目光,以示尊敬。

这是赫家的家教,听训要低下目光。

陈肥龙的话一字一句像是拳头,锤炼着少年的心性:

“你应该知道,你已经十八岁,你不是小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从今以后你的每一次任性都会有人为你买单。”

陈肥龙话说得直接,毫无转圜余地。

赫凯听得出,陈肥龙的意思也是父亲赫寰鸣的意思。

他身边的医护团队不光那两个打针的医生,还有随队的营养师、康复师、精神科博士等等。团队里有不少成员都是陪着赫凯长大。

赫凯不甘地沉了沉呼吸,半晌还是抬头道:“但是他们把我照顾得很好。”

少年始终心软念旧。

而陈肥龙一摊手,“永远都会有更好的团队。”

赫凯看出陈肥龙眼里的凉薄,他并不喜欢这样,张嘴还想为自己的旧团队求情。

“先生,病房禁止吸烟”,这时房门口路过护士,敲了敲房门,提醒陈肥龙。

陈肥龙转过身去,打断了赫凯的话语。

陈肥龙又换回弥勒佛的笑脸,哈哈道:“靓女,我这是雪茄不是烟啵。”

小护士抱着文件,温柔笑道:“抱歉先生,雪茄也不可以呢。走廊尽头有吸烟区,先生您可以去那吸。”

陈肥龙无可奈何笑了声,最后抽一口雪茄,放在了桌上,朝护士摊了摊手。

小护士点点头,“谢谢您的配合。”

待小护手走远,陈肥龙转回身面对赫凯,少年还一直不甘心看着他。陈肥龙收起和煦的笑脸,又换回严肃的表情,“而且你大伯的药物依赖就是因为医生乱开单。”

赫凯定住目光,咬了咬牙。

陈肥龙带着威凛气势走到赫凯床边,赫凯现在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一些胡来贪玩的少年心性需要被剔除。

“你是你父亲的儿子,以后你身边的人只会更听你的话,但你要知道,不是听你话的人就是好人,像刚刚的小护士,她虽然阻头阻势,但她是对的。”

“而好的医生,就不该跟你胡闹,给你打那支针。开了整个团队是你父亲给你的警告。”

陈肥龙板着脸,掷地有声。

桌边雪茄静静燃烧着。

病床上端坐的少年最后还是咬牙低下头,侧过目光去,没有再说话。

话题作罢,关于封闭针却还有一事。

陈肥龙又走回赫凯窗前,叉起一粒牛肉粒,放到口中,“听说你去了神仙山。”

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的赫凯立马收拢目光。

“还和一个女孩一块爬山?”陈肥龙拿出手帕擦擦手,云淡风轻道。

【作者有话说】

今晚要开会,所以就短短的一小章。

校草挨训现场,他爸比对他还是很严的

小说居然六千收藏了!真的是非常谢谢大家的喜欢!尤其留言的小可爱,连载期看到大家的鼓励真的非常开心!

老规矩~下一章更新之前,这一章留评都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