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三年十月二十一,未央宫主殿修缮完毕。 自此,未央宫成为整个后宫,唯一用暖玉铺满地面的宫殿。 也是唯一一座,除龙吟宫外,坐拥一方温泉的主殿。 当初嘲笑未央宫偏僻的人,如今通通闭紧嘴巴。 偏又怎么了? 只要皇上喜欢,再偏也能想法子让它华丽起来。 瞧瞧如今,谁还记得未央宫的前身是人人嫌弃的洛悦宫?洛悦,落悦,听着就让人不高兴,硬生生被皇上改得大气磅礴,比之那凤鸣宫、昭明宫,也不遑多让了。 季月欢原本以为这次搬宫就跟之前一样,自己安安静静搬完就算完事,顶多再领领祁曜君和皇后贵妃的赏赐什么的。 结果未央宫突然就热闹起来,宫中嫔妃竞相拜访,都提了贺礼,庆贺她乔迁之喜。 季月欢可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好家伙,她也是好起来了,都能有人上赶着巴结了。 她本来不想应付,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说是来给她贺喜的,她又不好意思把人赶走。 ——好吧主要是李修媛也来了,她来得最早,季月欢还挺高兴,二话不说把人请了进去,结果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人,她这时候再把人撵走就显得很刻意,也无端给李修媛树敌。 未央宫鲜有人来,大家印象里就是一座偏僻的,不起眼的小宫殿。 众人原本想着,未央宫的修缮或许就是重新铺设一下地板,再在殿后建个温泉,整体变化不会太大。 可踏入未央宫那一刻,她们就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未央宫如今漂亮得惊人! ——其实关于这一点,主要还是归功于丛笑,这姑娘实在太习惯倒腾园艺了,季月欢又对她抱以绝对的信任,将前院全权交给她,让她很是大展了一番手脚。 连季月欢见了,都觉得,丛笑如果生在现代,一定是一名绝佳的园林设计师。 分明是十月底,众人眼前却净是绿色,不知道的还以为走进了阳春三月。 晨光漫过未央宫的琉璃脊兽,将九曲回廊镀成蜜色,廊柱间垂落的金丝竹帘轻叩朱栏,惊起檐下环佩叮咚。 青玉似的忍冬藤顺着缠枝鸟兽纹的廊柱攀上去,在初冬的冷风里抖开繁星点点——叶脉间藏了米粒大的花苞,识货的一看就知道,这是司苑局特培的冬绽忍冬,向来只往妃位的娘娘们那里送。 仅是一株植物,便让前来贺喜的众人心中眼红又嫉妒,季月欢不过区区一个容华…… 可细细一想又没什么毛病,忍冬藤往妃位送的本质是什么?不就是因为妃位坐拥主殿么?未央宫也是主殿,凭什么不能有? 只是宫里出了季月欢这个特例,以容华之身便破例入住主殿,以她如今的盛宠,升到妃位也只是时间问题。 越是想,众人心中就越辛酸。 之前还嘲笑季家这位小门小户出身,家中再富有又如何?士农工商,商人最贱,连带着她们瞧季月欢都觉得一股子铜臭气,上不得台面。 可人家硬生生靠钱砸出一条道来,这找谁说理去? 再往回廊两侧看去,更不得了。 错落有致的假山石景林立,灰白褶皱里嵌着星星点点的绿——未央宫如今有温泉池,引的是活水,所以庭院底下有暗渠,丛笑觉着不能浪费,突发奇想拿了茜草汁混着珍珠粉调成养料,铺上去的苔衣吸着温泉暗渠蒸腾的湿气,让那铁线蕨误判时节,从石缝间抽出新芽。 假山暗泉旁放了口巨大青瓷缸,数十尾名贵的墨鳞悠然摆尾,漾起清波,惊得水面倒映的云纹窗棂碎作千片金鳞。 不远处还有十数株绿萼梅擎着椒泥暖盆,甜辛交织淡香在空气中浮动。 北风掠过殿前鎏金雀替,捎走些许暖意,却把悬在游廊拐角处的如意宫灯晃处轻响。